“跟着师傅打猎练的。”华盈寒对答如流,“师傅严厉,奴婢从不敢马虎。”
她爹的脾气出了名的厉害,即使她从来只知听话顺从,也没少挨父亲的责罚,她出神入化的武功和箭术都是在军棍下练成的,是一顿一顿痛出来的……
姜屿步步逼问:“退敌之计又如何解释,也是跟你师傅学的?”
华盈寒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这个就不简单了。”她轻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靠的是这儿,聪明是天生的。”
她唇角微微上扬,但是她在笑,他却还是那样严肃。
她也不知自己的解释能否糊弄得了他,可无论她做的事有多出乎他的意料,都是在帮他,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刺客会放着他不杀,反过来帮他杀敌?
华盈寒嘴角的笑容渐渐淡去,垂下眸子,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奴婢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奴婢只是想帮王爷……”
“本王没有怪你。”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替他、替大祁解燃眉之急,他怎么会怪她,或许是他习惯了这样与人说话,居高临下,让她误以为他在生气,在质问。
姜屿起身朝华盈寒走去,站在华盈寒面。
他一看她,华盈寒也忍不住抬头。
两个月前,他离开丹城出征的前一晚,也这样瞧过她,那时天色昏暗,他看得不太仔细,不像今日这样清晰。
一张如皎月般清丽的瓜子脸,没有令人厌恶的浓脂厚粉,也没有仗着几分姿色便想以色侍人的媚俗,而她也做不出那些谄媚迎合的事……
姜屿每每离她这么近的时候,华盈寒都会心生警惕,她自知自己没有他会藏心思,她看不透他,他却常常能拿捏住她的想法。
这个节骨眼上,她诚然怕了,不敢让他久看。
华盈寒微微挪动脚步,往旁边走了走几步,结果她一动,他也动,二人不知不觉地换了个位置。
“夜深了,王爷还不歇息?”
“本王还有话没问完。”
“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问?”华盈寒小声打着商量。
他还在靠近,华盈寒心下只觉不妙,开始慢慢往后退,但是营帐就这么大,她没退几步,退到了书案前,再无退路。
“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欺瞒本王,你说本王该拿你如何是好?”
华盈寒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纵然她让他再次起了疑心,可她真的没有做过一件不利他的事,难道他会漠视一切,连刨根问底都省了,直接取她的性命?
姜屿看着她,不等她回答便正色道:“换作别人,本王定将他斩首示众!”
他说着吓唬人的话,华盈寒听了心里反而松了口气。他的意思是,别人欺瞒他,只有死路一条,而她可能和别人不一样……
那他想拿她怎样?
华盈寒想起之前的事,仍心有余悸,毕竟人不要脸,万事可为。
他从前再怎么拒女子千里也是个男人,也会有饥不择食的时候,何况拿丫鬟当玩物的主子她见得多了,谢云祈那几个堂兄弟,除了谢云璘之外都有丫鬟出身的妾室。
华盈寒双手撑着身后的书案,往后仰了仰,尽量离他远些,同他商量道:“王爷是主子,想盘问奴婢也好,质问也罢,都是应该的,但王爷能不能坐下说?”
他不但不走,还俯下身,甚至朝她伸出了手……
帐帘忽然被人撩起。
“主上。”
李君酌刚喊出口就愣在了门口,被眼前所见惊得目瞪口呆,扯着帐帘手足无措。
姜屿侧眼呵斥:“滚!”
“是是是。”李君酌掉头就走,片刻都不敢多留,离开营帐后大喘了几口气,还是不足以平复心下受到的震撼。
姜屿摘下她头上的发簪,将她湿漉漉的头发放下,方才与她恢复了距离,瞥着她道:“罚一年的月钱以示惩戒。”
华盈寒暗自一算,她如今就剩二百两月钱,还是他主动给的,他连这也要抠?他一罚,她不仅拿不回被拖欠几个月的月钱,今后也将身无分文……
那样她就再也拿不出银子去帮秦钦了。
算得真够精的!
她好歹帮了他个大忙不是?不知感激就罢了,还恩将仇报……
华盈寒气归气,反过来想想,他肯罚她也好,总好过揪着此事不放。
她点了点头,表示认了。次日天明。
尊神回来了,将军们一早就赶来大帐问安,他们分列两旁,站得整齐规矩。
华盈寒刚沏好茶,抬眼就见李君酌让士兵押了一个武将进来。
众人不敢乱议论,等武将跪下,站在排头的聂峰将军叹了口气,上前拱手:“王爷,赵鸣是末将的下属,他冒认军功,犯下大错,是末将督下不力,恳请王爷降罪。”
“他的错,他自己不能担?”
聂峰转眼看向身后的赵鸣,满心无奈。
华盈寒将茶盏放到书案上,小声道:“凡事皆有因果,说起来其实是奴婢的错。”
她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她也抬眼看向姜屿,接着说:“若不是奴婢有意欺瞒,赵将军也不会照奴婢的意思办,王爷昨日不是为此罚过奴婢了吗?”
贪财贪功都是人之本性,她若没有把功劳让给赵鸣,赵鸣也不会借此去找姜屿邀功。他纵然有错可罪不至死,她帮着说句话是应该的。
姜屿瞥着华盈寒,过了一会儿,他搭在书案上的手轻抬了抬,示意聂峰他们起来。
他从前舍不得杀她,也不忍打骂,如今连罚她一次她都能记仇,今后他还能拿她如何?
众人知道景王殿下这是有意要宽恕赵鸣,不免吃了一惊,毕竟王爷素来重刑罚,从不会轻易饶人。
有人还跪在那儿一动不动,姜屿随口斥道:“还不起来!”
“谢王爷……谢王爷……”赵鸣好比死里逃生,激动得连声音都在抖,见王爷朝他使了个眼色,又忙朝着另一人作揖,“多谢寒姑娘。”
华盈寒也低声道了句:“谢王爷宽宏。”
姜屿从一旁的小窗看出去,眼神淡然,话音也轻:“你看外面的云,像不像你那日钓的鱼?”
“……”
有人话里有话华盈寒听得出来,一条鱼换一条人命,值。
姜屿从余光里瞥见她点了头,方才另唤道:“李君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