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还不动手吗?”
她手下试探着问。
冯子都一直都是他们主子手上开了刃的一把刀,他知道的事,若是都爆了出去,扬州甚至会变天……
再说与他同行那人,婉华公主的男侍,先不说这个男侍对扬州太守与他们主子的事知道多少,单说他有可能知道婉华公主死亡的真相,哪怕只是万分之一,他们也不可能让他活着走出扬州城。
“拿弓箭来。”
戴面具的女子声音冷沉中带着几分狠厉。
“是。”
身后立刻有人听命递过来一把弓箭。
女子伸手接过,将箭上弦,狠毒的眸子锁定目标,微微眯起,两臂稍微用力,那足有半米长的大弓就在她的手中被拉成了半轮满月……
一箭,朝着奔走中的四人,飞速而去。
冯子都骑术了得,看到城门后心中一喜,瞬间让身下的马儿提速,在那箭即将到达他一丈之处时轻松避开……
他甚至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城楼上的女子没想到他会突然提速,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手中的弓刚要再次拉长,她忽的笑了,放下了手中的弓。
她这是做什么?险些忘了,她早让扬州太守给莲舟下了药,莲舟就算是跑的出扬州,他也跑不回长安。
正好,她正愁没有去长安的借口,如今冯子都这一逃,反而是助了她一臂之力。
面具女子,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主子,他们快到城门了。”
再不动手冯子都一行人可就要跑出扬州了,这出了扬州,他们的势力可就伸不了手了,这……
戴面具的女子声音冷淡:“婉华公主的男侍今夜必死,没有了这个人,冯子都一个戴罪之身,连皇宫的大门都摸不着,随他们去。”
莲舟两人落后冯子都一步,婉华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后的莲舟身子突然一颤,然后发出了一声闷哼。
风声簌簌从婉华的耳边吹过,风声太大,对比之下就显得莲舟那声闷哼小了许多,婉华听不真切,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怎么了?”
她出声问莲舟。
莲舟没回答她,环在她腰上的手加了些力度。
视线范围内的景物一件件倒退,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城门,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安定。
五岁那年,他第一次来到长安,刚被长安的繁华迷花了眼,就被父亲放开了手。
他记得父亲告诉他,让他站在原地别动,等他回来接他。
他等了,由白天等到黑夜,由黑夜等到天明。
来找他的,只有空中不时拂过的冷风。
后来他被杜老板捡回松江苑,他真的怕极了再被抛弃,所以即使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也心甘情愿地留在了那。
他原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一直这样在那个销金窟中纸醉金迷。
然后他带着自己最后的不甘心,保持着最后一分天真,等到了婉华公主。
休弃驸马后再来松江苑的婉华公主与之前那个婉华公主是不一样的。
从言行举止到看着他时的神情,都完全不一样。
他一直把前后的婉华公主当成两个人来看……
前一个婉华公主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小动物,像看一条狗,一只猫,感兴趣,想得到,却不足以为他驻足。
而后面的那个婉华公主,看向他时的眼神,比起喜欢,更像是在追忆什么东西。
她会为他驻足,会带他回家,会笑着对他说我的小莲舟真好看……
她的眼中,有科举有百姓有社稷,却独独少了对他的欲……
越是心思简单的人,看事情往往越是看到本质。
莲舟猜到了现在的婉华公主和以前的婉华公主是两个人,却猜不到她是因为什么带他回家。
直到那天,看到了那个人的出现。
一切都真相大白。
她不爱他,只是他过分像他。
他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真的弄丢了自己的心,爱上了她。
莲舟憎恶扬州,却又眷恋扬州,这里不仅留下了他的泪水,还留下了太多太多他跟婉华公主美好的回忆。
他说花开众人捧,花落无人惜,于是婉华公主就愿意为了他去放下棋子,拿起锄头,谁能想到,昔日耀武扬威的公主殿下,会为了小小一个男侍的欢颜去庭院葬花?
他曾问婉华公主,明明可以借萧睿来扬州的时机就此脱身,为何却要让萧睿独回长安。
婉华公主说,扬州太守狠毒,为了避免假金一事败露,必定会对萧睿狠下杀手。
萧睿虽然为人莽撞了些,但对大鑋一片赤诚,日后必为一代好官,就这样折损在扬州,未免可惜。
婉华说,她虽然平日里也不干什么正经事,但毕竟身为一个国家的公主,有必要为这个国家的臣子和百姓负责,不能放过一个贪官污吏,却也不能让一个好官枉死。
那是莲舟不曾见过的公主殿下。
那也是婉华自变成公主后不曾袒露给他人的心声。
扬州的多日相处,莲舟终于走进了她的内心,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看似荒唐无礼的小公主,原来她心怀社稷。
可是,好像太晚了……
“今日出了扬州城,殿下准备做些什么?”莲舟附在婉华耳边轻声问。
婉华往他怀中靠了靠,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杨州城门,眼中焕发着希望的光彩。
“本宫要揭露扬州太守的丑恶行径。”
婉华幻想着扬州太守见到她时会出现的震惊、恐惧、心慌、绝望等表情,自己忍不住先笑出了声。
她笑得没心没肺,莲舟也就陪着她一起笑了出来。
他的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在这冰冷荒芜的冬日,硬是营造出了春天的气息。
“然后呢?殿下还准备做些什么?”
“然后啊……然后我要查整天下所有的奸商,惩恶扬善。”
莲舟又笑了一声,问她:“然后呢?”
婉华说:“然后啊,然后我要多走几个城,看一看这个国家,是不是每个地方都像扬州一样,蛇鼠一窝,污垢不堪。”
两人身下的马儿终于踏步越过了城门,莲舟长呼出一口气,手放开了控制马的缰绳,双手把婉华抱入了怀中,尽最大的力气去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
“这样太危险了。”
婉华挣扎,伸手去抓缰绳。
莲舟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拦她了,他把头埋在她肩上,静静地嗅着她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