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就没想过……我们的以后吗？”
婉华以为他又在撒娇，眸中温度渐暖，带着笑意道：“以后本宫去哪都带着你，我带着你，你带着蓝蓝，我们去看不同的风景，吃不同的美食，好不好？”
莲舟眼中渐渐氤氲了雾气，这样温柔的公主殿下，他怎么舍得把她让给别人呢。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一生都陪着她，和她比肩而立，让她在他怀中欢笑，借她肩膀让她依靠。
可是，不行了。
双臂，渐渐失了力气。
扬州已远，莲舟抓着婉华的手，让她勒停了马。
两人几乎是滚落下的马背。
婉华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回头去看莲舟，瞬间为少年口中溢出的鲜血红了眼。
污血发黑，是毒……
莲舟，他……
婉华的泪，潸然而下。
“殿下别哭……”莲舟躺在婉华怀中，手上早就没有了力气。
他虚弱道：“我想和殿下一起去那些没去过的地方呢，我想和殿下一起走许多许多的路，吃很多很多的东西，一起惩恶扬善，一起匡扶社稷。”
莲舟温度渐凉的手，一点点地去和婉华十指相扣：“殿下答应我，以后走到哪里都带着我好不好？”
“我答应……我答应你……”
看着昔日风华万千的少年躺在她的怀中，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瞳孔逐渐涣散，婉华泣不成声……
“殿下，那人也曾为你喝过毒药吗？”
莲舟虚虚地勾着唇角，轻飘飘地自嘲，他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格外费力。
婉华的绝望地抱着他，都这个时候了，他最关心的问题，竟然还是这个么？她对他的伤害，到底是有多大……
“他是他，你是你。”婉华抚着莲舟的脸，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砸落在他的胸口。
“我要一直活在殿下的记忆里。”莲舟费力地扯了扯唇角，有些任性地提出要求。
“你一直都在我心里，从你进公主府那日起，便一直在的。”
婉华绝望地落着泪，把脸贴在莲舟脸上，让他感受着她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上天屡次要作弄于她？
莲舟还那样小，那样年轻，他爱花，爱鸟，爱笑，他是她重生后眼中最美好的一切啊。她想和他过一生的，是她太贪心了么？
为什么要让莲舟离她而去？
“如此，莲舟便知足了。”
莲舟轻轻地吐出一句话，眼中忽然又恢复了几分光彩。
他问婉华：“初见那日，殿下曾为莲舟做了一首词，殿下还记得么？莲舟想再听殿下念一遍。”
婉华点点头，想起两人初见，她咬唇，眼中浮现出几许怀念，含着泪道：“白马驹，孩童嬉，青鸟檐上走，池鱼莲下栖。青丝髻，着红衣，白马带君来，翠柳绕河堤。”
“殿下，我爱你，爱作这词的那个你。”
轻轻地，微不可闻地留下这最后一句话。
莲舟唇角的柔软的弧度明媚如两人初见，多情的桃花眼深深地看了婉华最后一眼，然后少年带着满足的笑意，合上眼帘，沉沉地睡了过去。
绿棋和冯子都察觉到不对，原路返回找到婉华时，婉华已经哭的喘不过气来。
他知道，原来他是知道的。
他知道她不是先前那位婉华公主。
这样荒唐的事情，连现在的婉华本人都不知该如何对人说。
可莲舟竟然仅凭着两人这短暂的相处看出了端倪。
他临死之前表白的人，是她啊，是初见便以诗词相送，是带他回家的那个她啊。
婉华万万想不到，自己此生第一次被人表白，竟然是在如此情状。
多日以来的压力，莲舟的突然离去，终于让婉华崩溃了。
她抱着莲舟已经转凉的身体，把脸埋在他的肩膀，放声大哭起来。
绿棋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婉华公主，她看到莲舟苍白面色的一瞬间就心道不好，然而，当两人赶到婉华身边时，莲舟已经断了最后一口气息……
谁家翩翩少年郎，修行未满恋海棠。无情不似多情苦，却道相思一世长。
莲舟的一生，在他风华最盛的时候，便已落幕。
这个春水梨花般柔软美好的少年，以一种惨烈灿烂的方式，永远地留在了婉华心中。
婉华昏昏沉沉的用火送了莲舟最后一程，然后用一个香包，把他带在了身边。
莲舟死去后的三天三夜，是绿棋时刻盯紧了婉华公主的三天三夜。
婉华照常吃饭，照常赶路，只是再也没有了笑容。
她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回长安。
她要回到长安，她要惩罚扬州太守，她要找出那个据说带着面具的女人，她要为藏画，为莲舟，为红书报仇……
仇恨，已经蒙蔽了婉华的心智，成为了婉华回到长安最直接的目的。
莲舟的死，不仅带走了婉华的笑容，更带走了婉华对这个世界的信任。
她以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她以为回长安的路会畅通无阻，可事情，怎么可能一切都朝着她设想的方向去发展呢？
纵观昨日总总，与莲舟的初识到相知，到相爱。
松江苑初见，她因他容貌心生眷恋。公主府再见，她因他可爱心生爱怜。
莲舟就是莲舟啊，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他自己的气质风采。
她那时怎么就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呢？那样柔软可爱的少年啊，她怎么会舍得让他伤心难过？
她对他的伤害，深入骨髓。他有多爱她，便有多绝望吧。
甚至到了生命的尽头，仍不忘拿自己和赵拓去做最后一次比较。
真傻。
太傻了。
莲舟傻，她更傻。
身为女帝时她对这个国家无力，身为公主后她又对自己的爱人无力。
她失败，败的彻底。
不过是大梦一场空，不过是孤影照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