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凤翔领着姜桓至翰林们这一席。
这些平日清贵,以气节自负的翰林官们,一并打量走来的少年。但见少年穿着绯色的袍服,银簪花的乌纱帽,腰间的光素银带,悬着的药玉佩。
不论翰林们认识不认识姜桓,但这一身状元服大家都识得。一年前翰林院同僚付鼎,大魁天下时也是穿着这一身状元服,
此刻付鼎病归,已不在翰林院。
“这位是张侍讲,马上要迁任要南京国子监司业。”
姜桓对张位道:“晚辈在此预贺前辈,可惜无缘前辈教诲了。”
张位笑着道:“无妨,状元郎真一表人才,真不枉我等当初力荐你的卷子。”
众翰林都是点头微笑,姜桓也听说,杨嗣源当初将自己卷子从落卷中搜出,正是同考官里这十名翰林联名向章惇举荐自己的文章。
若非这几位翰林的风骨,自己别说会元,连会试都要落榜了。
“大恩不言谢,满饮此杯。”姜桓举杯一饮而尽。
张位笑道:“本官陪状元郎一杯。”
“这位孙修撰,乃甲戌科状元,也是今科会试同考官。”
这位孙继皋是前朝进士,也是皇帝夺天下以后再出山的,算是前辈,姜桓道:“后学晚辈拜见孙前辈。”
“不敢当,状元郎文章华国才是,否则我等也不会一致称许。”
此刻姜桓面带微笑,咱啥都不说了,感情都在酒里。
一位一位翰林敬过,姜桓一连畅饮,已是有几分醉了。
到一位翰林面前时,华凤翔神色有些尴尬,然后道:“这位是何检讨。”
何洛书此刻脸上的表情,仿佛吃了一吨翔。他看着一身华服的姜桓走在自己面前。
当初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利用同考官的职权,将姜桓卷子悄无声息的落卷,如此章惇两个儿子章成,章修就能顺理成章地进入尚书房的第一第二名。但是他这完美的如意算盘最后却打不响啊。
先是杨嗣源,严伯豪哪里去不好,搜落卷正好来到了本房,而本房的方阅卷官来了个什么朱衣点额,一下子就姜桓落卷搜出。
最后在定榜中。自己十名翰林院的同僚,当堂打了自己脸,一并推荐姜桓的卷子。申时行最后排榜将姜桓的卷子定为第一。
现在何洛书心底的悔恨简直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当初要不是自己将姜桓卷子罢落,现在他就是这位状元郎的房师啊!那时不说自己在翰林院,在外面也是令人敬重啊,一个当世伯乐的名号是跑不了的。
何洛书看着姜桓心想,此刻众目睽睽之下,料想他也不会给自己面子。我索性主动一些,先道个歉,将此事揭过就好了。毕竟传扬出去,我确实不在理。
众翰林也知何洛书当初为了讨好章惇,偷偷将姜桓卷子藏起来的事。姜桓现在不承认何洛书为他的房师,是理所当然。
不过姜桓毕竟是后辈,对前辈应有的尊重是应当的。为了顾全大局,姜桓该不会当众翻脸才是,如此有失状元的身份,更该以德报怨,如此传扬出去别人也会赞他大度。
何洛书坐在席上心底盘算,没错。自己是翰林院的前辈,还是太师,现在太师进位次辅,显然是要被大用的节奏。姜桓不看在自己面上,也要看在章惇的面子。这小子进翰林院立足未稳,不敢乱得罪人。
想到这里。何洛书本是要打算向姜桓道歉的心思也没了。
何洛书眯着眼睛看向姜桓,心道我是翰林院的前辈,凭着什么要向你这个后辈道歉。你要是敢给我难看,以后进了翰林院,我必不会与你干休,到时候大家走着瞧。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与我来斗。
“这位是何检讨。”
看了黄凤翔的神色,姜桓心知,原来这位就是把自己卷子藏起来的‘房师’何洛书啊。
黄凤翔介绍后,何洛书已是站起身来,他倒是一脸坦然,甚至脸上还有几分傲慢。
姜桓站定脚步,上下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端着酒杯从他面前走过,完全是将对方当作一团空气般忽略了。
众人还以为姜桓会作一番表面功夫。哪里知道姜桓直接就走了过去,让何洛书颜面扫地。
何洛书霍然色变,端着酒杯的手也攥紧喝道:“真无礼之徒,这样的人也配当状元郎吗?”
何洛书这一声将四周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状元与翰林的冲突这下有好戏看了。
姜桓转过头去问道:“何检讨有何见教?”
何洛书压下心底的怒意,瞪着姜桓道:“你的卷子是我罢的没错。但你眼下已是状元了,入了翰林院,我也无话可说。现在本官好心好意捧一杯酒敬你,你却拂袖而去,这就是你姜桓的礼数和教养?”
这何洛书端着酒杯,本是等着姜桓来敬自己,若是自己主动敬他,就成了赔罪了。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何洛书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
姜桓没有因何洛书的话乱了阵脚,淡淡地道:“何检讨,你称我姜桓,直呼其名乃是无礼,你以为你是我家大人?”
何洛书哑口,他知方才愤怒,犯了错,直呼其名被视为不敬。
但何洛书却不担心道:“我是你翰林院的前辈,直呼你名字又如何了?”
姜桓斥道:“这就是你何检讨的礼数教养,可笑你既以前辈自居,难道不知什么叫尊卑上下?”
“我在翰林三年,你不过新进之辈,与我谈什么尊卑?一派胡言。”何洛书不屑道。
姜桓摇了摇头道:“何检讨你真什么都不懂,难道还要我教你?翰林检讨从七品吧,而翰林修撰为从六品。朝廷有法度,官隔一品避马避轿,隔三品跪。而何检讨隔我一品,不持有下官礼数已是不敬,还直呼上官之名,这就是目无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