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华大师的圆寂法事本应早就举行,只是一来大师是遇刺而亡,白鹿寺诸僧为调查凶手便拖了一段时日,二则是大师身份尊贵,朝廷特派徐、镇两位国公前来吊唁,遂就一直延到了今日。
却是不想这一切皆在枯荣天君算计当中,枯荣天君似乎正是要在这样一个场合中,在天下人面前,将白鹿寺千年基业毁于一朝。
白鹿寺虽说在江湖上也是名望颇盛,但寺内有数百年的规矩,寺中僧人圆寂,皆一切从简,所以就算是一些在江湖上素有名望的高僧,其圆寂法事也不会邀请什么江湖豪阀,那些好友也只能是事后专程再来吊唁。
今日普华大师圆寂法事除了白鹿寺众僧之外,便只有聂离一行和代表朝廷的徐、镇二公等人。
仪式并不算隆重,但来人的身份却都重得很。
绣衣郎指挥使褚山腰畔悬挂长刀,肃穆冷峻的站在那里,他旁边一人身穿蓝衫,挺如标枪,双目英锐,自有一股凌厉之气在周身若隐若现,正是聂离。
褚山感知到身边之人那股子迫人气魄,出声说道:“看来枯荣天君真的很强,你现在居然这么兴奋。”
聂离平淡说道:“确乃不世大敌。”又扫了一眼褚山身上的绣衣郎官服,说道:“六部和都督府几家将六御司瓜分的七零八落,众儿郎们还好。”
褚山微微一愣,在他印象中聂离为人一向冷淡,在六御司共事的几年里,此人除了身边陆完等寥寥几人外再无亲近之人,除了奉命办案之外,似乎对其他事都是漠不关心,却不料还记挂着六御司众人。
想到数月之前那场京城之变,六御司一朝覆灭,玄衣使各奔前程,只有其一人战遍群雄,叩剑问天,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佩服。
褚山略微叹息一声,当年在韦先生的护佑之下,六御司之人横行无忌,朝廷六部、江湖大豪哪个不敬三分。现如今树倒猢狲散,自己虽然穿上了绣衣郎的衣服,挂着绣衣郎指挥使的名目,依然是天下间数得着的人物,但总归是物是人非了。
他双目望向天边:“京都卫、刑部绣衣郎、文忧阁三分天下罢了,只是当年六御司出手太重,此番大权不在,有些人免不了被穿小鞋。”
随即又冷笑一声:“不过六御司的人都是凭本事吃饭的,他们要用人,打压归打压,儿郎们手上的家伙在,便也由不得他们不重视。而且我们几个都还在,他们也不敢太过分。”
聂离点点头,褚山是绣衣郎的指挥使,如今虽然隶属刑部管辖,但绣衣郎统领江湖之事,赵悠之也必然是要仰仗于他,二人相互利用,所以褚山在刑部也算得上是一位大佬,加上郑天河和余下的十玄卫也都不是简单人物,想必多少都会念些香火情,对六御旧属多有照拂。
褚山犹豫片刻,双目闪动,微顿片刻又是说道:“其实以你的能耐,留在京城也必还是会有一番作为,我听闻陛下当初是有意将文忧阁阁主之位授予你。文忧阁接下了六御谍网,现在依然是要害衙门,六部也好、都督府也好,还是对之多有忌惮。”
聂离回身向北方看了一眼,晒然一笑,说道:“我本江湖客,自当仗剑行天下,京城……”他沉默片刻,手中双指并起,对着前方轻轻一划,缓缓道:“困住我太久了。”
褚山盯着眼前的年轻人,过了一会儿似乎想通了什么,那张万年冰冷的面容露出一个万年不见,惊世骇俗的笑容,说道:“也许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韦先生要选你了,人各有志,日后若是来京,朱雀楼上我叫着老郑,咱们一醉方休。”
聂离回身望去,便是惊了一跳,好家伙,这万年冰山居然笑了,他便也是哈哈一笑:“那就多谢褚大人了,到时候免不了讨几碗酒了。”随后眼睛向旁边一瞟,说道:“就是这绣衣郎的本事有待提高,堂堂副指挥使,隐匿藏身的本事却是差了些。”
聂离笑了数声,对着褚山双手一拱,闪身便是离开。他走得很轻松,似乎也终于将六御司的前尘往事皆尽放下,他只是天下一剑,一名行走江湖的剑客。
褚山冷眉一凛,喝道:“方亭侯,回去以后从六御司所携而来的全部案宗皆是要看一遍,还有,这潜匿藏身的本事好好给我学学,不然就少到处丢人现眼。”
方亭侯自数丈之外的一颗树下跃下,摆摆手道:“我说老大,你是像刚才那般再笑一次,我便是全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