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在圣人问完话之后,御前内侍在陈时的暗示下,忖着机会上了茶。
这是以前没有过的规矩,沈修竹扫了一眼放在手边的茶盏,微一抬手,却还是没有动。
户部诸人见沈修竹不动,便也都视而未见似的,依旧正襟危坐。
李承晔一手按在面前的账册上,却始终没有翻动,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光线将影子投在书册上,恰好盖住了支出之后的一行数字——九百五十万两。
“太后娘娘?”陈时又回身代问。
珠帘后的声音传出来:“说了大半晌了,诸卿辛苦,茶水就在手边,莫如边吃茶,咱们边说。”
宜音执起茶盏,随着拂盖的动作,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众人还是坐着不动,这是一种无声的,表达不服从的信号。即便有圣人、摄政王坐镇,但是朝臣们对于太后的摄政行为仍是不服从的态度。正如前面每次郎官们禀奏结束后,圣人会授意陈时相询太后,但是朝臣们就不会,他们在潜意识中回避着与珠帘后面的人正面的问答。
他们的禀奏始终都是对着圣人和摄政王的。所以今日这盏茶水,接或者不接,他们看的是圣人的态度,摄政王的态度,而非太后。
圣人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正要开口,下一刻就看到李承晔神色如常,端起了茶盏,说:“诸位,请。”
众人这才陆陆续续,有的端起了茶盏,有的只是将手按在了盏上,但是明显,他们都服从了李承晔发出的这个命令。
宜音勾唇一哂,又将手中的白玉盏原封不动放下了,甚至盏沿都没有挨到唇边。她轻声开口:“吾有三问,要问沈大人和诸卿,还请九王爷代问。”
她此话一出,殿中众臣明显一窒,几乎都不约而同地僵住了手中的动作,就连沈修竹、苏元贞这般浸淫宦海十数年,自认为在人情世故上有些修炼的人,也险些露了怯。
官场上的为难是常见的,但总有一方顾及体面,忍辱吞声是常有的事情,。今日这般骤然被揭到明面上,立马返身回击的却是第一次。
沈修竹等人立马将视线聚集在了李承晔身上。
太后在回击他们方才的刻意忽视,这个时候李承晔的回应就显得至关重要了。若是他拒绝代问,那太后自然会知难而退,以后若想要再插手朝政就十分艰难了。可若是他答应代问,那就几乎相当于是明着告诉众人,太后摄政他李承晔第一个赞成。
李承晔侧目便看到她裙摆下面的凤头履露出一角,轻轻晃了下。他挑了挑眉,随后收回视线,向上拱手。沈修竹看到这情形,心中蓦地一跳,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李承晔不疾不徐地说:“可,太后请问。”
宜音正要开口,沈修竹就站了起来,三两步至殿中,躬身行礼,说:“太后娘娘垂问,臣等定直言不讳,不敢劳动摄政王代问。”
沈修竹说完这话的时候,心中仍有忐忑,若是太后抓着方才不放,借此纠缠,他定然没法应对。众人亦皆有这样的顾虑,一时都凝神等着上面的话。
珠帘后的人轻笑了下,说:“沈卿既如此说,那便不劳动九王爷了。沈卿,回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