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堇年收回了手，继续道，“我认为五千两换以后青州一年四季源源不断的生意很值，因为五千两是死的，不断的银两流入是活的，我相信茶主您能够算清楚这笔账，这笔生意，不亏。”

北宁用扇子点了点茶盏，芝雪便倒了茶水，移到他的手边，北宁抿了一口，左手搭在桌上轻轻地敲击着，眼睛看着桌上雕刻的飞鸟，纱幔里沉寂着谁也不说话。

北宁在心中盘算，白堇年在等结果。

青鸟转头往里瞧了几眼，只能隐约见到里面灯光下倒出来的人影，此刻又安静得很，连旁边的小溪里有鱼儿游过几条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他抿唇把住剑柄，恨不得把耳朵贴在墙边，又转头看着面容不改的下人，只觉得这茶主不仅有钱，从进府到现在碰到的经过的下人都神肃庄严，不仅有礼，还进退有度，极有眼力，不由得心中有些佩服里面的这位茶主。

经商有道，管理有方。就是太过商人心思，权衡利弊。

北宁不说话，白堇年神色自若地正坐在位置上，脸色平常，仿佛并未因为北宁迟迟不给答案而显得急躁不安。

若是白堇年从出发前对此次的交易把握只有五成，那么从北宁接受自己的拜帖开始就是六成，又自己故意提要离青返枳为由迫使北宁以扇拦人，到了此时交易把握已然到了八成，再最后自己点明所求金额与他流动收入的对比明显情况，此次交易已经到了九成......

至于为何他沉默不给答案，不是他不想做这笔生意，而是在想为何枳城城主一开口会要这么多的钱，此钱，何用？

若是只是拿这钱存入自己的钱库那好说，那如果是作其他用处，那么青州，以至于茶主自身，可能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白堇年觉察时辰已到，说出了敲定交易的最后一句话，“北茶主，此钱是用来买粮的。”

这句话的侧面意思是说：非私造兵器所用。

北宁才抬眼看了白堇年，“买粮？”

白堇年道，“正是，北茶主应该知道，徐城主不与朝廷来往已经有十几年了，虽地方名册上还显示枳城属于朝廷，但枳城早就在十几年前因沙兵进犯一事与朝廷分隔开，徐光华才做了这一城城主，枳城虽百姓安乐，但其提供的粮草早已是供大于求，粮库早就见底，朝廷又怎么可能给他们分发呢？所以是为买粮。”

北宁问道，“买粮的话这钱是否是过多了呢？这五千两够买几百个枳城了。”

白堇年不急不缓，“从枳城到青州的路上，我所亲眼见的饿殍已是千里，无家可归之人是万里，徐城主是个菩萨心肠，他已经打开城门接济这些流民，让他们暂时有了住处以及吃饭的地方，所以以后要用钱买粮的地方还多得很。”

北宁知道，这几日城中流民减少了许多，派人去打听，才知道枳城竟每日收纳了大量流民，当时还觉得枳城难不成也有个有钱的主儿，这么多流民涌去......

北宁转动着扇子，轻轻地拍在自己的身上，“既是买粮接济这流民，此仁德生意，我做！”

一语敲定，两人签字画押按捺手印。

临了时，北宁问道，“还未请教白公子全名？若以后有幸去枳城一遭，必去拜会。”

白堇年道，“城主身边不起眼的小人罢了，不值得北城主记得，既然生意已然敲定，我不日就会返回枳城，让枳城那边在明年夏季到来之前就种好青城的树苗。夜已深，白某就先行告退了，在我走之前，会有一份礼物给到北茶主笑纳，到时希望北茶主别嫌弃。”

北宁不做挽留，只瞧着那依稀模糊的背影走到门口，然后两个身影一同消失在转角处才收回了眼神，他看了一眼身旁端坐的芝雪，又向后仰去，看着漆黑的夜空，“你看这人如何？”

芝雪道，“这位公子虽身子面容看着羸弱苍白，但说话条理清晰，逻辑严谨，遇事不乱，进退有度，乃上人。”

北宁摸了脸上的面具，“难得听你夸人，还带这么多好听的词儿，”又低头伸手捏住她的肩膀，看着没有力度，但芝雪还是皱了眉过后马上脸上恢复如常，“疼吗？”

芝雪道，“不疼。”北宁松了手，眼睛里又如往常一般里面都是如同这寒日里的冷漠，随即起了身，掀开纱幔往外走去，芝雪摸着刚被掐住的地方，眼神里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