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北凉王作为当今天下唯一一位异姓王,位高权重,地位能比他尊崇的,除了雍国六大亲王之外,也就只有当今天子的圣诏或圣使了。
三年前,这王府中门便曾开过一次。
三年后的今日,再次打开。
王府门前的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寻常百姓,瞧见这绝不寻常的一幕,虽然不敢在门前多作逗留,却也远远聚集在街边两侧,彼此议论纷纷。
难道说今日北凉王府要迎接的客人,还是亲王、圣使不成?
“一定如此,你看那站在门前的,可不就是凉王府的五公子?”百姓群中有人说道,“王爷膝下有八子,是以‘望闻问切、神圣工巧’为名。
诸位难道忘了,王府半年前曾招了刺客,工鸠、巧舌二位公子惨死。萧王妃那时还颇为震怒,下令封锁全城,挨家挨户搜查。
如今王府之中,世子陈望渊、二世子陈闻墨皆在帝国稷下神殿中修行,三公子陈问骨常年跟随在王爷身边镇守云剑关。现在,府内也就只剩下四公子陈切玉、五公子陈神昭和六公子陈圣婴三位了。
而眼下能让五公子亲自出门迎接的,一定不寻常。说不定,还真是咱们那位远在京都的皇帝陛下,又有圣诏递入北凉。”
“不错。”这人话音刚落,就有另一人接道,“三年前天子圣诏过来的时候,咱还远远地听见过呢。不过那时,却是为了王爷的第九子,陈念久。
圣诏上说,‘九公子陈念久,将满十六,待行及冠礼前,当依朕命,负笈游学,走西域八千里,待归来日,朕将亲赐表字,取为门生’。”
“吆,隔了这么久,你还能记得这么清楚?”先一人诧异道。
“那可是天子圣诏啊,咱们小老百姓一辈子能听见几回?可不得好好记着。再者说了,当日那念圣诏的,可是京都赫赫有名的红衣蟒袍符玺令啊,与咱们王爷齐名,位列四大宗师之位。”
……
……
王府门前。
朱漆大门推开两边,镶嵌在门上的纵九横七的金色门钉,泛着森严光芒。而门顶高悬的那块写有“北凉王府”四字的戗金填青大匾,就更是威严气派。
一袭崭新红袍的五公子陈神昭,静静站在门前。与分列在两侧、一派肃穆之色的十八位五品带刀侍卫不同,他双手拢袖,微微眯起眼睛,仿佛假寐。
对于耳边传来的百姓议论之声,他虽听见了,却没有丝毫在意。
见识过高山云海,便很难再看得上脚下芸芸众生。
对于陈神昭而言,他的修为境界已与初三境顶端的墟宫只差一线,早已越过凡人千万重山。
既如此,如何还会在意脚下的蝼蚁之声?
不对。
还有一人,须要他去在意。
他今日盛装在此,也正是为了等待那人。
陈神昭猛然睁开双眼。
视野中,一个身披黑色棉裘、腰悬一尺木剑的年轻人,穿过无数百姓人流,径直来到王府门前。
这人一路低头走着,身后百姓对他莫名出现的惊呼疑惑声完全被隔绝在了耳外,像是这世间,除了生死事,便再没什么能令他在意的。
众生万象,千姿百态,唯他心如止水,格格不入。
来人停驻脚步,立在陈神昭三步之外。
“三年不见,你倒跟往日里无甚区别。”陈神昭咧嘴一笑,看着来人道,“远远瞧着,还是这么惹人生厌。”
对面之人不偏不倚地迎上他的眼睛,回道:“你也如此,明明不想笑,却偏还要强迫自己笑的这么恶心,也够让人厌恶的。”
“牙尖嘴利。”陈神昭冷声道,“整个王府中,敢这么说话的没几人,敢当着我面说这些的,只你一个。”
甫一相见,便是针锋相对。
对面之人突然侧过身避开了陈神昭想要落在他肩上的手。
“怎么,许久不见,难道我还当不起你称一声‘兄长’?”
“见过五哥。”那人再次后退,躬身揖了一礼。
“随我进府吧。”陈神昭转过身,冷冷道,“王妃已在太玄殿候你多时。”
说完,迈步离去,再不多看他一眼。
两相生厌,不如不看。
而王府门前站着的一十八位五品带刀侍卫,则齐齐看向那人,声如洪钟,恭声道:“恭迎九公子回府。”
百姓人群,一片哗然。
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今日里王府中门大开,为的不是迎接天子圣诏或圣使,而是陈家……九公子。
离家三载,他回来了?!
戗金填青大匾之下。
负手而立的陈念久目光抬起,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北凉王府”四字。
依旧铁画银钩,中正平和。
他曾看过不下千百遍。
只是这一刻,他却突然觉得双目间隐隐有些刺痛。
像是这四字早已化作一头食人猛兽,正对着他凶戾咆哮,流涎的嘴角发出一阵阵“咯吱咯吱”的咀嚼骨头的声响。
陈念久目光微微怔忡。
但渐渐地,已趋于死水一般的平静。
“我回来了,想见我或是不想见我的人,终于……还是要再见面了。”
话音没落,他撩起衣袍下摆,大步迈过王府门槛。
风起。
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