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宋长镜突然面露不解之色,他看向这位红衣蟒袍的大宗师,蹙眉道,“十六年前大炎覆灭,天雍取而代后,这裴家巨商之名虽依然如故,但其所掌控的商道,已被我新朝占据十之七八,裴氏门人,自此也鲜少再出现在世间。既如此,那裴家之下的公输一脉,又怎可能会到我北凉来?”
他心底着实疑惑万分,而站在身旁的朔州刺史方解空、扶风太守赵繇等人,也同样眸光凝定,不得其解。
韩恩负手而立,微微一笑。
作为天雍一朝掌管传国玉玺的符玺令,更是与雍帝、北凉王、东海剑圣齐名的大宗师,他即便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也没人敢无视他的存在。而当他欲要言时,即便场间身份最是尊贵的定安公主姬霓裳,也当要洗耳恭听。
韩恩并未直接回答宋长镜的话,反倒是眸光一抬,看向了那个正被在场千余人环绕、居中而立的陈念久,笑道:“到底是何缘故,宋大人怕是问错了人,不如问问这孩子如何?”
宋长镜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大宗师之言,绝非无的放矢,他既然此刻提到了裴家,怕是那公输一脉,真有可能会在今日到此,甚至,此刻就在附近也说不定。
想到此处,宋长镜眉尖一挑,看向陈念久道:“九公子,莫非你果真请动了裴家?”
说这话的时候,宋长镜的眼神中不由得掠过一抹希冀,若是今日真能见到那裴氏门下公输一脉的神奇手段,绝对不虚此行了。
“……”
此时的陈念久面色不禁有些凝重,心底更是一警。
不愧为四大宗师,单是这份眼界,在场千余人等,便无一能及得上他。
不错,他今日之所以敢夸下海言,自行及冠礼,其中很大一部分依仗,便是在于裴家之下那最擅于劈山填海、铸楼造阁的公输一脉。
事实上,早在决定火烧后罩楼、破开‘八指囚笼阵’的那一夜,他便以“天机梭”将最后五位血浮屠之一的司见琼连夜召回,叮嘱过他一句话,并且递上一枚玉佩,命司见琼务必要在三日之内往赴西域边关,将其交给一个人。
那人,在裴家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西域路上,陈念久与徐叔叔四人孤军深入三千里之时,曾遇上过一路商队,做得乃是采购西域天蚕丝的生意。
彼时两方相伴同行,那商队也算不错,对他们颇为照拂。不想半路上,竟惨遭一众刺客围杀,那时节,徐叔叔四人只以为是雍帝与萧绰派遣而来的杀手,遂不遗余力与之大打出手。
一战过后,徐叔叔四人身负轻伤;而结伴同行的商队中,除却那个明显是世家公子哥的家伙还活着,余者众人,几乎伤亡近八成。
待及战事尘埃落定之后,陈念久方才发现,这一拨“不速之客”的杀手,竟不是为他们而来,实为那位公子哥的家族内部纷争。他们五人与之同行,故而遭了余殃,不过无心之下,也算阴差阳错地救了这位公子哥。
此后一番交谈,陈念久渐渐清楚了许多事情,此人乃是谋国巨商裴家的第九代子弟,其所在家族,曾在外公当年争锋天下之时,不遗余力地耗费亿万银钱鼎力资助。
这公子哥名叫裴宝藏,为当代裴氏家主长子长孙。为继承裴氏家业,争夺“少族长”之权,已然历经八重考验。此番西域之行,便是最后一关,只为打开这不在天雍治下的不法之地的商道,建立一条“丝绸之路”。
为感念“救命之恩”,双方别过之时,裴宝藏交给自己一枚玉佩。此玉佩,乃是裴氏一族传家之玉,这个终于见识了家族人心险恶的公子哥,决意重返家族肃清恩怨之时,只留下了一句话,日后你陈念久无论遇上何事,携此玉而来,天上地下,我裴宝藏必为你办到。
心中正想到这些,萧王妃的声音,突然幽幽响起:“宋大人,或许果真如韩先生所说,当世之中,那裴家的确可以做得一个时辰内,铸楼建阁。不过,王爷的这位第九子,十六年间鲜少出过府门,仅有的一次,也是近三年以来的奉旨远走西域。
既如此,他怎可能会识得裴家之人,而即便识得,两者之间并无半点香火情分,那裴家又如何会为他派遣公输一脉而来?宋大人这话,该是白问了。”
“……”
闻听此言,宋长镜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这话说的没错,天雍灭炎而立国,裴家商道亦因之遭遇重创。若是他们甘愿臣服于天雍,何至于落得如此收场。记得早年间圣主还曾说过,‘本以为商人逐利,善于因势利导,趋吉避凶,没想到裴家还有些血性,敢因大炎覆灭而自断经脉’,如今算下来,昔日的谋国巨商,已渐渐被世人遗忘,鲜少出现在中原之地。
再加上他们始终对天雍抱有敌意,而陈念久作为北凉王陈庆之的第九子,当年覆灭前朝大炎,至少有王爷的五成功劳,如此一来,他们就更不可能会出现了。
即便这九公子的身上,还身负半数姜氏血脉,依旧改变不了这一点。
只是……若当真如此,那么韩先生为何突然提起这一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