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渡难大师一脸满足地笑了,“你渡厄师兄那个混账,做个戒律院住持就要上天,整日里就知道规矩规矩,什么‘过午不食’,什么‘三皈五戒’,通通狗屁,啥也不是。师弟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不吃点荤腥怎么成?”
“还是师兄最好。”如尘一脸感动,连忙奔上前去,坐在渡难大师的身旁。
“快快吃吧,若是被你渡厄师兄瞧见了,说不得又是一场麻烦,还是速速‘毁尸灭迹’为好。”
渡难大师满脸慈爱地看着他,掰下一半鸡腿递过去,催促道。
“师兄,你又胡乱用词了。”如尘接过鸡腿,却不急着吃,只是苦恼道,“师兄,寺里的那些个叫我师叔、太师叔、太太师叔的光头们,都说你有天大学问,可我怎么觉得你是不学无术呐。”
渡难大师一愣,手中抓着的另外半只鸡腿刚要往嘴边送,突然又放了下来,“为什么这样说?”
如尘叹息一声道:“你教我读的佛经,都是错的。”
“错的?”渡难大师有些不高兴。
“是啊,就说那《大悲咒》吧,被你读得磕磕巴巴,连释义也被解得离谱至极。”如尘大口嚼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道。
《大悲咒》,乃佛门重要经文,一字一句皆包含着正等正觉的真实功夫,没有丝毫虚伪。其本咒为《大悲心陀罗尼经》中的主要部份,全篇共计有八十四句。
然而篇幅虽少,但这八十四句却是极为晦涩,十分难懂。若无深厚佛法底蕴相持,根本无从理解。
往往新入寺庙的小沙弥们,想要诵读此篇经文,非得有门中师长领着才行。
而如尘不满半岁时,便被渡难大师捡来寺庙,刚能够咿呀学语,就开始在后者的苦口婆心下,教着诵读这一篇《大悲咒》了。
十余年如一日寒窗苦读,按理来说,有佛门方丈这等高僧大德牵头,必然能够让他少走许多弯路,直指本心要义。
可不曾想,如尘今日一言,却直接将渡难大师的一番苦心,完全给否了。
一时间,这让本就有些玻璃心的渡难大师,顿时伤心欲绝。
连手中的鸡腿都有些不香了。
一大一小两个光头和尚,就坐在佛顶宫内,当着身后高达十五丈的金身大佛的面,大快朵颐。
渡难大师突然道:“那照你来理解,到底错在哪儿了?”
如尘咽下最后一口鸡腿,目光又落在了师兄渡难大师的手上,见他没有要给自己的意思,如尘叹息一声,道:“《大悲咒》到底是为何种佛经,想来师兄是比我要清楚的。”
“大慈悲心,无上菩提心,济世度人之心……”如尘一字一顿说着,带着稚意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恼,“还有,师兄您说《大悲咒》,乃是修道成佛的重要口诀。可是……”
“可是什么?”渡难大师的眼神突然有些凝重。
“可是就凭借区区一本佛经,真的就能成佛吗?”如尘转过头,看向师兄的眼睛,认真说道,“记得当年您要代师收徒于我时曾经说过,您是在‘苦海无边’中寻得我,要想携我上岸,那路就在回头那处。可这路,我看了六年,始终都没看到啊。”
“你看个屁!”
渡难大师突然来气了,满是油污的手使劲在如尘后脑上抽了一巴掌,怒道,“这六年来,除了每日死死盯着那朵荷花,你还看什么了?现在用这话来恶心搪塞师兄,真是好大的胆子,看我不打死你。”
如尘顿时泪眼汪汪,神情凄楚。
“唉……”瞧着小师弟的可怜模样,渡难大师的玻璃心瞬间又软了下来,重重叹息一声,无奈道,“如尘啊,你是不是不想读佛经,才跟师兄说这些的?”
如尘不言语,就只是一颗颗滚胖泪珠花儿,不住沿着脸颊往下流淌。
渡难大师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换了一种说法,“那你喜欢读佛经吗?”
“不喜欢。”如尘直截了当道。
“那不就是了。”渡难大师叹息道,“还说什么解读那本《大悲咒》错了,哼,你个小滑头儿,永远都是这样,总爱变着法子地戏耍师兄。”
“师兄,你不就是希望我读佛经能够读出来一个三丈金身嘛,说什么浑身上下黄灿灿的,看着就喜庆。还说随便从那金身上抠下来一点碎末渣儿,都能卖好多银钱。”
“那是说笑的。”渡难大师道,“可是如尘啊,难道成佛不好吗?”
“师兄,佛是什么?”
“佛者,心也,空性是也。”
“这话不是太阿师兄说的嘛?”
“是啊,他本来是最明白的,可惜了……”
“师兄,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大悲咒》或许并不能读出什么真佛吗?”如尘突然说道,“咱们大雷音寺中的所有佛法,从来都是小乘佛法,师弟总觉得,这世上,应该存在某种大乘佛法的。”
渡难大师心中悚然一惊,半晌后,怔怔出神道:“当年你太阿师兄,也曾这么说过。”
“师兄,我从没有见过他哎。”
“他都死了,你怎么可能见过。”
“师兄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