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源大学接到省委组织部下发的《关于向农村基层党组织选派“第一书记”的通知》后,立即召开了党委会,会上众人一致认为还是由王文彬同志留任“第一书记”,毕竟他已在沙梁乡扶贫近两年,刘家沟又是他承包的“点儿”,对基层工作和扶贫工作都非常熟悉。若再派一名新同志怕一时半会儿进不了工作状态,耽误扶贫大计。杨书记还能说什么。
会后杨书记又叫来王文彬,既没泡茶也没让文彬坐,直接告知他党委会的决定。文彬知道过了会的事已是铁板上钉钉,不可更改了,也没多说一句话,垂头丧气地走出杨书记办公室。
在自己的办公室呆坐了一上午,想到以后还要睡硬板炕,受网络不给力的煎熬,姥娘种下的对于贫困的畏惧再次顽固地冲上心头。
都是玉姝鼓动的,说什么有了基层经验就有了提拔的资本,这下可好,一步到位,提拔成“书记”了,玉姝,你可满意?以前无论什么事,他都想第一时间告诉玉姝,分享也罢,分忧也罢,分担也罢,他愿意听她的分析、意见、决定!
这次他一点儿回家的欲望都没有。一下班,开车到了杨柳巷的“谈骨论斤”店,电话邀来他的老乡宋若勋。宋若勋一进店门,见王文彬一人坐在西北角的一张双人桌后。桌上小菜、骨头、烙饼已摆好,20年汾酒也斟起满满两大杯,惊喜地说:“文彬,终于想起哥儿们了,我以为你重色轻友再不跟哥喝酒了。”
文彬恍然想起,这是自己结婚后第一次请宋若勋。他略显歉意却语气生硬地说:“你喝不喝,想喝就坐!”“喝,喝,兄弟的酒怎能不喝?”宋若勋是出名的酒鬼,逢酒必喝,一喝就醉,所以玉姝明令禁止他跟宋若勋喝酒。今天怎么鬼使神差给宋若勋打了电话,是暗暗与玉姝叫板吗?不!不!他有些后悔,可是迟了。
宋若勋举起杯,“来,文彬,祝你既重色也重友,还会想起跟哥一起聚聚,记住: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裳,”说着与文彬刚托起的酒杯当——地一碰,嗞溜一声,一杯下肚。文彬慌急地说:“老宋,慢点,慢点!”“我已干了,你好意思慢吗?”
文彬一听这话,知道不醉不行了,索性放开酒量,“会须一饮三百杯”,谁醉谁醒还不一定呢!文彬吃一口肉,脖子一扬也干了,然后拿起酒瓶又给宋若勋倒满,给自己倒时稍浅了一点儿。宋若勋不看这,喝多喝少还在乎那一点儿,没等他放稳酒瓶,又举起杯,“咱哥儿俩啥也不说,老规矩,铺底三点,”说完一饮而尽。规矩定下了,文彬还能说什么,只好又干了。宋若勋问:“是不学校还让你下乡扶贫?”文彬点点头,没多说,说了宋若勋也不一定懂,即使懂了又如何?
宋若勋边倒酒边感慨,“这社会,已经是富的眼里没贫的,贫的心里恨富的,扶贫还有啥意思!”文彬没接茬儿。宋若勋知道他不爱听这,也没再发牢骚。
二人就这样喝清倒满,倒满喝清,话虽不多,但酒杯不停,好像只是为了单纯地喝酒,倒让周围的客人羡慕不已,看着二人一口又一口、一杯又一杯,手软了,腿软了,到最后身子也软了,一个爬在桌子上,一个卧在桌子下,连个酒屁也没放,众人又开始称赞二人的酒徳。
老板可不能听别人的瞎议论,他认识王文彬和宋若勋,以前常来照顾他生意,于是收拾了杯盘,叫来一辆出租车将二人送回家。
文彬醒来已是凌晨六点,玉姝将牛奶热好端给他问:“头疼吗?”他不好意思地说:“不疼,”还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该解释还是道歉,解释呢没必要,喝成那样,她一猜就知道为什么、跟谁喝了;道歉呢也没必要,昨晚折腾也折腾了、丑态也出了,在她面前,有什么好说的。
王文彬喝完奶,玉姝接过杯子,“去洗个澡吧,今天杨书记不是亲自送你们下去吗?”“你知道了?”“学校里早议论开了,你倒躲去喝酒!”“我知道杨书记已尽力了,还能有什么办法,饱饱喝顿酒准备下乡吃苦吧!”“两年也快,你不是已扶过两年,也没什么,我倒觉得比在学校轻松,”玉姝安慰他。他走到卫生间门口又回身道:“听人们说,这次不一样,可能要紧了,中央已经把扶贫列为今后几年的重点工作了。”玉姝没再没说什么,开始为他准备下乡的衣物。
王文彬赶到学校,中巴已停在校门口,车头上挽着一枚大红花,外侧拉一条大红横幅,写着:派驻第一书记,帮扶农村脱贫!好在没有礼炮齐鸣,锣鼓喧天,那样王文彬会臊得寻个地缝钻进去。就是这点儿排场,他都坚决不让玉姝送,提着行礼箱埋头从车尾绕到后门上车。一上车瞅准最后排玻璃下的空位坐下来。车上其他十位“第一书记”早坐好了。他一坐下来,司机马上扭动电门,客车长鸣一声,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