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湘君走出王宫,脚如同被灌了铅,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她曾以比别人多活了一辈子自傲,如今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卫东恒被卷进这场惊涛骇浪,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卫大姑娘,也是巧了。”
有人从后面追上来。
卫湘君停住脚步,瞧向总是笑眯眯的吴药史。
“巧!”
卫湘君心不在焉地回道。
“卫大姑娘可知出了大事?”
吴药史往左右瞧瞧,“前来为国主庆贺万寿之禧的梁国寿王,掉进了御花园的半月湖里,被捞上来时,都快没气了。”
“听说了一些,人如何了?”
“医正与几位老太医皆束手无措,方才联名举荐令师进宫看诊。主上已然允了,我这就过去请郑大夫。”
卫湘君脸色立刻变了,“蓟北医术最好的几位都在太医院,如何还找家师?他连太医院的门都没资格进。”
吴药史呵呵笑着,也不接话。
卫湘君却被气得不轻。
太医院这一个个都是人精啊!知道寿王凶多吉少,怕沾上晦气,干脆找一个替死鬼。
想得可真美!
瞧瞧卫湘君,吴药史道:“我这就过去。若是人被郑大夫救下,日后少不了你们师徒的风光。”
卫湘君忽地问了句,“主上的旨意何在?”
“是口谕。”
“是吗?”
卫湘君忽地一笑,掐住吴药史手腕,“这种小毛病,何用出动我师父,我过去瞧瞧便是。”
吴药史有些愣住,被拖着走了好几步,才回过神,“卫大姑娘,我这是去传旨。”
“我不是接旨了吗?那寿王搁哪儿呢?”
“在前头议事处。那个……你松手,男女授受不亲。”
“我瞧你是长辈。再说这会儿紧着救人,哪有那么多规矩!”
议事处离宫门并不远,边上一排板房,平日用作候朝的官员们歇脚之处。
卫湘君扯着吴药史过来时,不少人站在外头。
刘内官杵在一扇门边,显然是国主也在。
卫湘君甩开吴药史,大声道:“禀报主上,家师腿脚不利,根本出不了门,小女卫湘君代他前来复旨!”
吴药史直撇嘴,倒是刘内官上前道:“卫大姑娘声音小些,主上正不痛快呢!”
“见过刘内官。”
卫湘君故作不服地道:“小女就想不通了,主上何来只认准我师父?衡阳城谁不知,正修堂的卫大姑娘青出于蓝而胜于兰,如今用人之际,自当由小女一展身手。”
刘内官看了看左右,压低声儿道:“人撑不了多久了,那些太医谁都不敢抻这个头,你跑来做什么?”
卫湘君咬着牙道:“不带他们把祸引到我师父头上的。”
“孤倒忘了,咱们还有一位女大夫,让卫湘君进来!”
听到里头这声吩咐,刘内官叹了口气,又叮嘱一句,“你且小心些,若救不了,咱就赶快出来。主上不会为难你。”
卫湘君走进板房,国主同几个臣子坐在里头。
这地方她常常经过,却是头一回进来,原来是用墙隔成的一间间屋子。
施过了礼,卫湘君向右望去。隔着一个拱门,能瞧见太医院的几个人站在那边。
医正从里头出来了,一脸不悦,“主上是要延请郑乔生,你来做什么?”
卫湘君回得淡定,“我师父那身子骨,就算赶过来,也未必帮得上忙。再说,有国宾在咱们这儿病倒,自当是太医院来救。说来也巧,我瞧过医正亲笔的《脉案要诀》,里头提及您曾救过溺水之人。就这本事,我师父比不上!”
医正皱纹横生的眼角抽了抽,立刻撇清,“回主上,下官的确出过《脉案要诀》,却没有溺水方。”
“《脉案要诀》第十一篇急救术第五节,要不要这会儿让人把您大作送来?”
想坑她师父?
卫湘君先揭了这沽名钓誉的家伙面皮。
“你信口胡言!”
有太医在边上帮腔,“我拜读过医正大作,并无你所说之事。”
卫湘君不是信口胡言,她确实看过那本《脉案要诀》。
蓟北太医院堂堂医正的脉案,留给卫湘君的印象竟是,他将别人毕生心血占为已有,却毫无廉耻之心。
郑大医的脉案便被抄了不少,包括他的溺水方。
“你们到底救不救人?”
隔壁屋响起一声大喝,“不救,都给老子出去!”
国主坐在一张太师椅,听到这一声,脸都快黑了。
可到底理亏,国主说了句,“既是代你师父而来,当要尽心尽力。”
有人越过拱门,大踏步出来,不客气地道:“国主陛下,看来寿王指望不了你们这些庸医,速速让齐国随行太医进宫,不然出了事,我们主君不会善罢甘休。”
齐国人出使蓟北,还带上太医?
就连卫湘君都听出了其中的阴谋。
“孤已然说过,此事不妥,不必再提!”
国主拒绝道。
“如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