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恬受了重伤,刚刚苏醒,些微说了几句话就精神不济,呼吸微喘。
秦慎直接将大夫又请了过来,秦贯忠便也没再过多停留,一步三回头地多看了小姑娘好几眼,才出了大殿。
大夫给秦恬施了针让她睡下了,秦慎亦出了大殿。
秦贯忠仍在廊下,还没有离开。
“父亲何时回青州?”
秦贯忠说海匪凶猛,青州离不得人,“我午间就回去了。”
他说话的时候,面上隐有疲态。
算着他来的时间,从消息传到青州,到他闻讯而来正好一夜。
如此地紧张、在意,秦慎不由地问了一句。
“若是再来一次,父亲可还舍得将她从身边送走?”
若只留在青州做个无忧无虑的官宦人家的姑娘,怎么会陷入生死的危机之中?每天提心吊胆地,不知此刻何时又会出现。
秦慎早就想要问出这句话了,他见自己的父亲沉默了一下,半晌,才开了口。
“每个人都有此生要背负的责任,谁都不能代替,她是,我是,”他看向秦慎,“你也是。”
“就算再来一次,也得、也得......”
他没有再说下去了,秦慎知道有些事情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就像父亲追随先太子,他要为肃正军效力,而她则不可能彻底掩藏自己的血脉一样。
再来一次的选择是没有意义的选择,秦慎也不会再问了。
他叫了秦贯忠,“您去我院中歇息一日,明日再回吧。”
但秦贯忠摇了头,“不必了,我同张道长、孙先生他们照个面就回去了。”
他看向秦慎,想到方才在殿内看到的情形。
“公主应该没什么大碍,你也该留意自己,莫要也受了伤才好。”
“晓得了。”
秦慎得了他的嘱咐,又送了他去寻孙先生和师父,才一路将他送到城门口。
......
秦恬虽然能转醒过来,但到底受了这么重的伤,三五日内连手臂都还动不得,因着是右手,连自己吃饭都难为。
天冬、苏叶每日伺候公主吃饭,秦恬自己就是半个大夫,一日三餐她都给自己开了药膳食谱,还找了大夫帮着瞧瞧,大夫也道甚好。
“没想到殿下还有这样的本事,有些药膳用料十分寻常,坊间寻常百姓也用的起,却搭配合宜,确有疗效。”
秦恬功课不济,但在药膳上还是下了苦功夫的,听见这话甚是高兴,反正受伤养伤闲来无事,越发琢磨起来用最寻常、便宜的药材,辅佐到药膳之中。
药膳说起来,更成体系的只在富贵人家才用得上,贫寒百姓家多半顾不了许多讲究,也买不到合适的药膳药材,若是能用更常见的药材入药膳,则能普及到普通百姓家中了,遇到小毛小病,或者防治时疫,都有效用。
秦恬从不曾丢掉自己的“本行”,哪怕她本也不是个专司药膳的人。
但凡事只要肯用心,假以时日,总有进益。
这会吃饭的时候,她右臂受伤动不得,天冬给她喂了一勺子粥水,秦恬略尝了一口,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粥水不对劲,灶上放错药了。”
“啊?”天冬吓了一跳,“那公主快吐出来。”
秦恬已经咽了,不过她说没什么大事,“若我当真喝了一大碗,说不定会腹泻,但只一口没什么关系。”
她这么说,却听苏叶道了一句。
“奴婢得去灶上说一声!灶上好像煮了一大锅,也都要尝尝呢!”
“呀!那可不行!”秦恬连忙叫了她,“你快去告诉灶上,这粥水吃不得,都莫要吃!”
苏叶领了秦恬的命,快跑着就去了。
天冬同秦恬道,“公主别担心,粥水热着,没人能一口气吃上一碗。”
这倒也是,秦恬点头。
天冬夹了一筷子菜,“菜快凉了,公主先吃饭吧。”
秦恬道好,心想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只是正要继续吃饭,却发现桌上另一道菜也不太对劲。
她立时让天冬把另一盘菜端过来给她看看。
秦恬一看之下,脸色都不好了。
“遭了,灶上弄错了药材,把方才那粥水里该放的药,放到这菜里了!但与菜性相冲,吃了更会出事!”
秦恬急的都站了起来。
天冬连道,“姑娘别急,我让小丫鬟去说。”
但秦恬止了她,“灶上弄不清楚的事,小丫鬟怎么说的清楚?你亲自去一趟,我吃饭不打紧,你快去快回就是了!”
药材到底是菜,弄错了是会出事的。
天冬只能快步去了。
只不过秦慎过来的时候,发现公主身边两个近身伺候的大丫鬟都不在,一桌子菜摆在小姑娘脸前,她伤着右臂,一口都吃不到。
“天冬、苏叶去哪了?”
秦恬尴尬地跟他解释了弄错了药的事情,“我让他们两个都过去了。”
她这么说,听见那位大哥“嗯”了一声。
急着却见他坐到了方才天冬的位置上,紧邻着她的手边。
“大哥也没吃饭吗?”她问,“我让人加一副碗筷。”
谁想他却道,“我吃过了。”
说话间,却端起了她的碗。
秦恬没太明白,他吃过饭了,却又端她的碗做什么。
她悄悄看他要做什么,见他夹了一筷子竹笋,一转身,送到了她嘴边。
“呃......”秦恬一顿。
他的俊脸就在眼前,此时在她的停顿里,微微歪了下头。
“不喜欢吃这个?”
“不是!”秦恬连忙摇头,还是没有张口。
“那是......?”他看过来,极近的距离中,他的气息似一张网,兜头向她网了下来。
那是......她不明白,他怎么会亲自给她喂饭呢?
他目光炯炯,秦恬心里的不该有的小心思,好像被天光照到的幽夜精怪,不敢抬头看天,仓皇而逃。
小姑娘连忙别开目光,错开他的眼神。
“大哥别忙,等、等天冬苏叶回来吧。”
她别开目光,但正正撞进秦慎眼中的白皙耳朵,却一点一点染上了桃花的粉色。
秦慎心下微微一动。
恰在此时,外间有了脚步声。
身边的小姑娘没有察觉,但秦慎却在那脚步声近到门前时,一眼看了过去。
......
天冬和苏叶着急忙慌地往灶上跑了一趟,好在去的及时,将灶上厨娘们嘴边的粥水全都拦了下来。
他们弄错了药材,给公主的饭菜里几乎“下毒”,厨娘们都害怕得不得了。
但天冬苏叶都晓得公主没有责怪的意思,毕竟做药膳,厨娘们并不擅长。
之前秦恬但凡有要进用的药膳,都是让厨娘鹃子来做,鹃子跟着她学了不少,但这两日鹃子的兄弟说遇到了见过她丈夫的人,她便着急忙慌地跟秦恬告了假,找丈夫去了,并没在灶上。
这次公主惊醒,没有出事。
天冬苏叶两个,只是浅浅训了众人两句,又专门将易弄错的药材,挑出来给厨娘仔细认了一遍,提醒她们若是再有下次,可就不是训两句的事情了。
两人办完事,从灶上联袂而回,脚程不慢,毕竟公主等着回话、吃饭。
可两人刚到了院中,就察觉大公子来了,眼下就在殿内。
但公子来了,公主也得她们伺候着吃饭,谁想两人刚近到门前,就看到公子坐在了她们的位置上,端了碗。
此刻,一个暗含意味的眼神落了过来。
天冬愣了一下,苏叶在旁轻轻扯了她一把。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还、还进去吗?”
“要不......等会吧......”
两个丫鬟脚步停在了门口,接着就转身走到了廊下。
同在廊下的还有侍卫傅温。
他本也没拦着公主的两个丫鬟,但却发现两个丫鬟没进门,反而在门前一顿就退到了一旁。
这?
傅温也不禁好奇地,向门里看了一眼。
一眼看去,惊了一大跳。
公子怎么正亲自给公主喂饭?
公主好像不想吃,公子还道了一句。
“什么时候挑食了?”
傅温:“?”
但他莫名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也赶忙同两个丫鬟一道,撤回到了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