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楼兰王孙,这座楼兰古城之内最尊贵的存在之一,居然对着他跪下了?
陆文炳看着眼前跪倒在地的楼兰王孙,心中不由地有些梦幻之感。
对如今的陆离而言,所谓的西域三十六国,自然算不得什么。
若不是因为大漠之下掩埋着的西王母国遗宝给他们带来了大量的财富与资粮,让他们四境之前的武者修士数量远超大离平均水平。
就连四境的武夫修士,也在足够的基数下,各国皆有一些存在坐镇。
否则的话,一国之地,真与大离一城之地没有什么差别。
可就算真个与大离一城之地没有差别,那也是百万之众啊。
能够凌驾于百万人之上的楼兰王孙,对陆文炳来说,已然是云端之上的人物了。
放在过往,以其不过区区二境如象之境的修为,放在大离军伍之中也就勉强当一个屯长,甚至都没有资格与楼兰王孙搭话。
前来迎接陆离的仪仗队伍之中,最弱的都是如象圆满之境的气血武者,狼烟虚相之境的气血武者也屡见不鲜。
可如今,楼兰王孙与他之间的地位,却发生了逆转。
高高在上的楼兰王孙跪伏,芸芸众生之一的陆文炳长身而立。
心中错愕之余,陆文炳久久不曾开口。
楼兰王孙倒是彻底想开了,根本不敢催促。
可眼见着四周的商铺民居之中,越来越多的外乡人试探性的探出头来。
到底心念楼兰,不愿王室威名受辱的城门将领却是一咬牙,斗胆朝着陆离开口道:“陆公子,我楼兰王孙已然做到了这般地步,方才之事,到底也是无心之失,他并不知晓这位的身份。
还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楼兰王孙吧。”
听到这城门将领之话,陆文炳这才从错愕之中清醒了过来,认清了如今这梦幻之景的原因。
楼兰王孙之所以选择跪地拜服,不是因为他陆文炳如何,而是因为陆离的存在。
意识到这一点的陆文炳不由地将视线望向陆离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庞,一时竟有些不敢开口。
而陆离还没有做出反应,跪伏于地的楼兰王孙却先行开口了。
“无妨,方才陆公子已然说过了,伯父何时满意,他便何时气消。
既然陆公子已然直言,那我就在此跪伏,何时伯父满意,陆公子气消,我再起身。”
陆离闻言,也是不由地眉头一挑,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楼兰王孙。
他看得出来,这位楼兰王孙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就算是对他,其实心中也有些自矜在。
就算是陆离如今声名在外,还展露出了超凡的实力。
可这里毕竟是楼兰国,那位城门守将所说也不无道理,楼兰王孙之行,的确是在不知晓陆文炳身份下的无心之举。
顺着城门将领的话,扯皮一番,其实才是人之常情。
可如今,这楼兰王孙却选择了一跪到底,这根本不符合这位楼兰王孙方才所表现出来的性子。
“要么,就是这位楼兰王孙顾忌我如今的身份与实力,将家国放在了他的尊严面前,为了让我满意,不惜践踏自己。
要么,就是这位楼兰王孙已然有了能够报复我这位折辱其尊严之人的方法,为了降低的我防备之心,不让我察觉,才选择如此作态。”
直觉上,陆离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尤其是入城之后所见的种种诡异之处,本就预示着这楼兰古城之中,怕是另有秘密。
而且这位楼兰王孙之所以勃然大怒,对陆文炳出手,不就是因为方才陆文炳提醒陆离,让他趁着还未曾入夜,快些离开楼兰古城吗?
若是他所想为真,这位楼兰王孙,怕是在此事之前,就已然存了要将陆离留来楼兰古城之心了。
陆离的所作所为,反倒是让其此心更加坚定,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这位楼兰王孙才选择了暂且的隐忍。
“这还是派我前来,尚且如此。
若是派寻常人前来楼兰,怕是入城之后,就要被发难了。
这楼兰国,怕是真与北匈蛮彻底结盟了。
即便西域三十六国共同定下了选择大离的决定,可在暗地之中,楼兰国却还是坚定的倒向了北匈蛮啊。”
既然如此,陆离反倒心中没有了负担。
他故意没有接下楼兰王孙这示敌以弱的话茬,任由楼兰王孙继续跪倒在地。
自己却是慢悠悠地向前踏步,走到了陆文炳的身前,笑着对陆文炳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老爹,好久不见。”
听到陆离那毫无隔阂与变化的话语,陆文炳原本悬起的心,才终于落下。
不管陆离如今走到了何等之高度,可他依旧是陆离,是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陆家儿郎。
陆文炳吐出一口气,看着比记忆之中高了许多的陆离,他也还是像往常一样,把手拍在了陆离的肩膀之上。
“小离,你长高了许多,肩膀也厚实了许多。”
拍着陆离的肩膀,陆文炳鼻音忽的一沉。
“才这么短的时间,你居然走到了这一步,三境的楼兰王孙,被你随手擒拿。
听起来,他们似乎都知晓你的声名,也不知晓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小离,老爹不在的日子里,你应该吃了许多苦吧?”
虽然心中骄傲于陆离在短短时日之内,便走到了他一生都无法走到,甚至都无法看到的武道高峰之处。
可为人父母,在骄傲之余,却更在意于在这一路之上,自家儿女是否受了委屈。
陆离心下也是不由地酸涩了片刻,旋即故意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吃什么苦,老爹,我从小就和你说,我是天下第一等的天骄,是注定要成为天下第一的。
之前在镖局里,是我藏拙了。
出了镖局,那我便是龙归大海,飞龙在天。
随便修行一下,便足以让同代天骄难以望其项背,只能长叹既生己,何生离,为之抱憾终身。
一路走来,所遇之敌手,都是被我三招两式,便随手击败。
倒也做了些事情,算得上是名扬四海,九州皆闻,天下震动罢了。
说起来,老爹你在这楼兰城中,倒还真是消息闭塞,居然不知晓我都做了些什么。”
这也是陆离疑惑之处,如今的他,说是一句天下谁人不识君,一点问题都没有。
离皇佛子之名,在十万大山与极西佛国流转,平定七王之乱,于东海之上悬刀,则让东海之滨与大离皆知。
就算是陆离唯一没有踏足的北匈蛮之地,除了那些没脑子的蛮卒之外,也都应当听说过他的名字才对。
更别说陆文炳即便身处西域,也应当会刻意打听他的消息,就更不应该丝毫不知才对。
除非,这座楼兰古城在他十万大山走出前后,离皇佛子之名还没有传出的那段时间,便已然处于封城的状态。
那个时间点,陆离所做出的事情也就只有荡平慈云寺,镇压寒意松柏,降服红鬃龙马,入周府废周红拂罢了。
这几件事情,影响力基本上都只局限于神都附近,陆文炳不知晓,却也情有可原。
两桩西域异宝的动向倒是会在西域之地流传,可带西域两桩异宝来神都的,并不是什么四境大修,五境巨擘,只是寻常的使者罢了。
他们想要从神都返回西域,是不可能如陆离前来西域一般,只花费十余日的功夫的。
这从九州之中,行至九州之西的路途,对寻常人,乃至于如虎之境的寻常武者,都是需要用一生时间去探寻的。
在陆离出十万大山之前,西域两位携异宝入神都的使者,甚至都可能没有回返西域三十六国之地,更别说传播这消息了。
甚至于,在陆离出十万大山之前,就连陆文炳,都未必已然到了西域三十六国呢。
果不其然,陆离一问出这个问题,陆文炳却是不由地面露迟疑之色。
先是望了一眼跪拜于地的楼兰王孙,旋即才开口道:“我为了尽快离去九州,不被那黑衣势力追寻到踪迹,根本不敢稍作停留。
已然选定了西域三十六国为目的地,便一路向西,还要避开官道前行。
路途之上,根本无暇也无法打探消息。
到了楼兰国,已然是时值六月。
将将入城,楼兰王便颁布了新法,凡外来商旅,只得入城,不得离去。
且凡入城之属,不得再与外人交流,只能被囚于城中,等待着每日夜幕降临之时的那一场......狂欢。
久而久之,也便极少有人再踏足楼兰城中了。”
六月前后,正是陆离将将踏出十万大山之时。
若是再晚一些,就算陆文炳再如何疲于奔命,陆离于十万大山所行之事,也依旧会疯传天下,想不听都不行。
而楼兰王的封城法令,也在陆离的意料之中。
倒是那每日夜晚之时的狂欢,让陆离有些捉摸不透。
他已然尽可能的展现出自己如今的变化了,可陆文炳却依旧是有所顾虑,不愿多言。
看起来,这应当也就是楼兰王孙之所以有信心报复于他的方法了。
陆离心中不由地升起了一些好奇,就算楼兰王孙不清楚陆离如今所拥有的底蕴,将他的功绩归功到帝师相助,贵人扶持之上。
可再怎么算,想要将他彻底留在这楼兰古城之中,也不是五境之下任何人能够做到的。
楼兰只是在地理位置上最接近大离罢了,放在西域三十六国之中,只能算是一方小国。
按照大离绣衣收集的资料来看,楼兰国内的最强者也不过就是几位四境的武者修士罢了。
这份资料,至少在楼兰封城,阻断消息来源之前,是绝对可信的。
按照陆文炳话语之中的暗示,是需要等到夜晚之时,才能展现出端倪吗?
楼兰城的夜晚,到底藏着怎样的秘密,让楼兰在短时间内,多出了一桩至少五境的底蕴?
“既然要在这西域之地建造一处都护府,与西域三十六国建交,打通一条流通金银以亿万计数的商道,那这楼兰国,就必须做到彻底压服。”
陆离心中有了数,便再度开口道:“夜晚的狂欢吗?
如此,我倒是有些期待了呢。”
这下子,陆文炳不由得心头一沉,小离怎得没有听出他话中暗示之意。
以他如今的实力与名声,若是选择在白日离去,怕是楼兰古城中的人未必就能够拦下他来。
可若是等到夜幕降临,皓月升起,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而跪伏在地,面朝黄土的楼兰王孙嘴角却是不由地勾起,面色都显得有些狰狞。
期待?
那你便好好期待吧。
等到皓月当空之时,你的期待,便会化作绝望!
“好了老爹,久别重逢,理当开心,何必闷着个脸?”
陆离看出了陆文炳面上的急切之色,当即笑眯眯的转移话题道:“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或许你听了之后,心情会好很多。”
“嗯?”
陆文炳闻言,却是不由地一愣。
都什么时候了,他哪里还在意什么好消息。
可陆离既然如此说了,他也只能无奈的表示侧耳倾听,心里却已然打定了主意,一会寻到机会,一定要劝陆离现在便离去楼兰。
“好消息便是,灭我陆家镖局之人,我已然找到了。”
陆离终于收敛了笑意,缓声道:“而且,我实现了当初的诺言。
我将那灭我陆家镖局之人及其背后的高门大院内的众人,悉数枭首。
以那一切之源头,高门大院之主的头颅盛酒,以身躯燃香,祭奠了诸位叔伯兄弟们的在天之灵。”
!
陆离的话,好似一颗巨石砸入深湖之中,让陆文炳的面色几度变化。
先是大仇得报的喜悦,后是未曾眼见的怅然。
良久之后,陆文炳方才面色复杂道:“小离,你做的很好。
老爹真的没有想到,只用了那么短的时间,你不仅修为突飞猛进,还将镖局之仇解决。
你能不能告诉我,那灭我陆家镖局之人到底是何人。
其背后,又是哪位贵人的高门大府?
到底又是什么原因,让他非要灭我陆家镖局不可。”
看着陆文炳的模样,陆离也不由地叹了口气,旋即方才轻声道:“灭我陆家镖局之人,乃是吴王义子殷豹。
早在年关之时,我就已然将殷豹的首级斩落,跨骑龙马,将他的头颅砸落深山之中。
至于其身后的高门大府,自然就是吴王府邸。
七月之时,吴王发动叛乱,由我亲自平定叛乱,将吴王及其另一个义子殷虎一同枭首。
杀殷豹之时,我没有那么多报复之手段,但到了殷虎之时,我却已然能够将其神魂尸身切割为三千六百份,让其在海眼之中,永受折磨。
吴王之头颅用以盛酒,吴王之尸身用以燃香,时至如今,他仍在吴都城门之上高悬,曝尸于天日之下。
他的魂魄,也与殷虎一样,在我所修行的北冥海眼之中受到异种灵气的切割。
而殷豹之所以要灭我陆家镖局满门,却是因为另一位贵女,相国之女周红拂的谋划。
我已然将那周红拂废掉,并逼死了周相,亲自击碎了那敕造相国府的牌匾。
所有涉及此事的人,我都已然让他们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吴王义子殷豹?周相之女周红拂?”
这两个名字,陆文炳自然未曾听闻。
可他们身后的那位吴王与周相,在大离之中,足以称得起一句人尽皆知,如雷贯耳。
一个是诸王之首,太祖之侄,一个是宰执天下,百官之首。
纵然是再如何大的仇恨,陆文炳却还是为之一愣,根本不敢相信,自家的镖局的覆灭,居然会与这样的人物扯上关系。
更让陆文炳有些无所适从的是,陆离居然在不足一年的时间内,就将这样高不可及的吴王义子,相府闺女,或杀或废。
就连他们身后的吴王府邸与相国府邸,都被推翻。
那可是连地百城的吴王和宰执天下的周相啊。
若不是知晓陆离不会拿这件事情与自己开玩笑,陆文炳怕是都要拧着陆离的耳朵,让他不要信口胡言,异想天开了。
可若是陆离不是在开玩笑,那他如今到底是走到了怎样的高度啊。
原本以为,陆离如今踏足的,是他无法抵达,乃至无法看到的高峰。
可事实是,别说他无法抵达,无法看到,他甚至都无法去想象,陆离到底立足于何处。
也是此刻,陆文炳终于明白了过来,陆离并不是听不出他话语之中的暗示,他是根本不在意楼兰城中到底有什么异变。
就算是他,哪怕亲眼见证过楼兰城夜幕之下的异变,却也不由地扪心自问。
那造成楼兰城异变的诡异存在,真的就比小离亲手拔除掉的吴地与相国府势力还要厉害吗?
陆文炳到底只是一个二境武夫,实在是不敢断言孰强孰弱。
“小离。”
陆文炳定定的看了陆离一眼,终于吐出一口气,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孩子。
“既然你心中有了计较,那老爹就不多说什么了。
你便与我讲讲,那位相府贵女,到底为何要算计陆家镖局,或者说,要算计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