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今日文会之地,全名南方会馆。
原本初建之时,名字叫作闽州会馆,顾名思义,福建。
其后改叫过闽越会馆,再到如今南方会馆,从会馆之名以及馆名演变历程便可看出名字由来的端倪。
会馆的地域和影响,从一地逐渐延伸到两广,再其后,路子越加广泛,已是延伸包括西南以及东南大部分地区。
此时的会馆,在京中的名头不可谓不大,交游广阔,仗义疏财,急公好义,往来京城的商贾学子,甚至官员没少与其交集。
便是很少涉足文人和商贾圈子的张鹤龄,也听过其名头。
说到底,还是在于商,在于官。
商则,东南沿海,西南边陲以及两广之地,贸易极为发达,当然,其贸易之繁盛在官面上可能不显,朝廷禁海嘛,连渔船都不能出至远海,乍一看,也确实无甚可言。
可事实上,懂的都懂,那些大商贾们,哪家不是富得流油。
而官则,有钱了,也肯花,那便是路子。
打通上下,资助学子士人,一批批学子上去,占据了某些官面的位置,随之而来的便是回报。
也使得,整个圈子和利益链彻底形成。
朝廷为何每每涉及南方及东南的政令,都行之艰难,便是强令谕旨下达,其效果也是寥寥。
便如通商开埠,便如禁议禁疏,皆是如此了。
当然,无独有偶,虽说此南方会馆以及交集在南方会馆周围的人不少,影响也大,但终归非一家独大。
在京中,同样有一家会馆,无论其名声和影响,都不比南方会馆小,那便是江南会馆了。
只贯之江南之名,可并非格局不如南方会馆,盖因为,只江南之地,便足以与所谓南方分庭抗礼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商,在于官。
南直隶、江苏、浙江,都是繁华之地,也是科举兴盛之地。
数本朝百余年历史,江苏、浙江及南直隶之地,所出的一甲、二甲,甚至状元都有不少,可谓占据科举的半壁江山。
也就福建稍微可论下长短,但整体上也处于劣势。
便是这样的两大会馆,以及围绕在两大会馆身周的利益圈子,形成了整个大明的南方格局。
当然,两处影响皆是不小,自然便有了利益之争,从商到科举,再到官面之上,争斗无处不在。
特别是每当科举之年,在京城里更是纷扰不休。
而此时,听得楼下的喧嚣,在场的众书生,已是心中有了猜测。
果然,当喧嚣的人从楼外到楼下,一路过关斩将到达三楼之时,在场的所有书生,皆是面色一变。
连方才和张鹤龄解释辩言的陆珩,此时也将张鹤龄暂时放在了一边,面色严肃郑重的看着来到的不速之客。
张鹤龄也饶有兴趣的望向了来人。
寒冬之时,北方本就寒冷,虽近来天气略有转好,但因前番雪情的影响,气候并不温和。
而这般季节、天气,来人一身白色锦衣,外罩白色裘氅,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摇来要去,虽说整个人的形象不失儒雅,但张鹤龄瞧着,是越看越觉得违和。
且上来的人共有三位,明显是一主二仆的样子。
要知道,今日来此间,寒门有之,但不少人可也是有些身份的人。
但参加文会,也未曾将仆人、书童带上来,此人这番派头已足见其今日的来者不善了。
就在现场安静,张鹤龄打量之时,那位操着公鸭嗓的仆人更是旁若无人的对着白衣人道:“公子,这里便是南方会馆了,今日文会也是南方会馆发起,至于何人主持,小的便不知道了!”
白衣人无所谓的摇摇头,脸上、嘴角,挂上了一丝无所谓的笑。
他面容俊秀,未曾蓄须,看着颇为年轻。
两侧鬓角却偏有一丝白发,额前一缕发梢垂下,配上淡然而偶尔间射着精光的眼眸,整个人显得极为不羁。
他随意的摆摆手,更是旁若无人的迈步向现场书生们的圈子里走来。
“呵呵!”
张鹤龄左右看了看身周的书生,淡淡的笑了笑。
“张兄,此人你或许不认得,但其名头可不小!”
此时,齐桓似乎是感觉到了张鹤龄的目光,他主动的凑到身边,低声道。
张鹤龄问道:“看其模样,应该也是明岁应试的举子吧?”
“是举子,江南会馆那边着重推出的人物,也是今岁应天府乡试头名解元,其在江南有吴中四才子之首的美称……”
原来是他啊!
张鹤龄顿时恍然。
齐桓虽未道名,但张鹤龄已是猜到是谁了。
吴中四才子,江南四大才子,为人少年成名,家世亦是不差,后虽有败落,但交友广阔,活的极其滋润。
其才华横溢,但为人放荡不羁,也是因此,惹来诸多不喜,以致早期科举颇为不顺。
但还是因为才名,其才名遍及江南,有不喜的,自然有喜的,且本身便是背景不俗,业师,亲长可都是士林和官场有名的人物。
终于,在又一番波折之后,拿下了本科应天府乡试解元。
唐寅,字子畏,或许,用另一个字,更为让人熟知。
其字伯虎,唐伯虎。
便是无那段梦幻记忆,张鹤龄也知其名,因为其业师是成化十一年会试第一,殿试探花的王鏊。
其亲善长辈有江南宿儒沈周,好友之父太仆文林,更有成化八年的殿试状元,已官至三品的吴宽。
其同窗、师兄虽名声不显,但也多有人中第入翰林、养清流。且人人谈及唐寅时,皆是交口称赞。
被这诸多清流、大儒、高官所推崇的士子,又怎可能无名。
张鹤龄淡淡的笑了笑。
也是因为这般亲友长辈,使得唐寅其人,虽科举已是吃亏不少,但仍有底气将不羁进行到底。
且随着这些亲朋的声望、地位越发高隆,放荡被人称为了风流,不羁被人称为孤高,说到底,名声便在于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