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张鹤龄的梦幻记忆告诉他,这般性子,终究吃了大亏。
张鹤龄并无法确定,他记忆里的事是否会如期而至。
但张鹤龄觉得,即便是未成现实,让这位有名的大才子中第入仕,其往日的人生结果,也并不定会好上太多。
便如此刻,在一群士子聚会之时,打破了一贯的规则,带着仆人书童,以喧嚣无礼的方式闯了进来。
且随意、无视、目空一切的样子,便是张鹤龄不在意,也少不得给记上了几分。
一句话,性格决定命运!
见着张鹤龄点头,面上有暗思之色,齐桓低声道:“他便是唐寅,对吧,如张兄这般两耳不闻窗外事之人都尚且知道他,可见其名头着实不小呢!”
两人低声交谈中,唐寅已是走了过来,两名随从也是跟着,甚至要进入内圈时颇为拥堵,还有意用力的排开人群。
但也不知是身份背景使然,还是唐寅的名头确实大的压人,行进间无人争执,连喝骂都无有一声,只是面露不忿的瞪着,直让唐寅一路无阻的来到圈子的中央。
不过,这一番作派,使得场面上的气氛终归紧张了起来。
陆珩脸色更不好了,他看着已是来到面前的唐寅,眸子极为不善。
可似乎也是有着顾忌一般,他也只是冷着脸。
反倒是唐寅目光扫视了一圈身周,又瞥向当中案几上的那一张张文赋诗稿,嘴角的无所谓更加明显了。
这一下子,将气氛又推向了一个高峰。
场内,有些鼓噪了起来。
文人在意的是甚么,还不是文名,虽会做些钻营,但文名和自身的才华才是根本。
而唐寅那眼神作派,好似在嘲讽他们一般,蔑视他们的根本,让人情何以堪。
不过,鼓噪是鼓噪,可依然未有人下场来争,不得不说,唐寅的名气实在太大了。
张鹤龄在唐寅过来的时候,有意的往外退了几步。
张鹤龄无有立场,无论这里的人倾向如何,都与他无关,故此,他是以旁观者的身份饶有兴趣的看着。
而见着此情此景,齐桓也跟了出来,又是低声道:“张兄有所不知,这唐寅确实门道不小。前番到京城后便在江南会馆发起各种文会,邀请有翰林、学官,甚至还包括六部的官员、六科给事中和礼部、都察院的清流,还请过詹事府的吴学士。可谓高朋满座,由不得人不顾忌呢!”
齐桓的话是叙说,但也更像是解释,意思在说,很多人不喜唐寅,但架不住唐寅的面子大,背景深啊。
可不就是顾忌和无奈嘛!
张鹤龄缓缓的摇了摇头,更是淡然的笑了笑。
不作死就不会死,唐寅其人,可谓真正的高调了。
在京的那些所谓才子,有背景的不是没有,但也无人会像唐寅这般,在科举之前,就一次次的向人展示自己的背景人脉。
也怪不得梦幻记忆里,唐寅会有那般境遇了。
而且,其不羁清高,像今日这般不请自来,带着满满不善的情景,往日定然也有不少。
听闻城里哪儿有文会,不请自到,然后论论别人的诗词文章,自己再写上几篇,作作比较。
说直白些,无非就是文人相轻,再粗暴些,便可称砸场子。
终于,场内的陆珩忍无可忍了,他可不不是应届举子,要知道,论起来,他可是前辈呢。
唐寅这般连礼都不见,更是眼神轻蔑,彻底刺痛了他的神经。
只见陆珩冷声道:“阁下就是唐寅?此番不请自来乱我文会,视吾等于无物,未免太过放肆了!”
“放肆?哈哈!”
唐寅朗声一笑,摇头道:“当面应是陆前辈吧,可你虽是前辈,但也只是早考了几科。学无先后,既是文会交流以文会友,便先莫提放肆二字,待本公子瞧瞧,尔等都写了甚么再言不迟。”
唐寅不顾陆珩的怒目,自顾自的走到案桌之前,将那些文赋诗稿,挑挑拣拣的翻来翻去。
偶尔嘴上还发出“啧啧啧”的响声,这番作派,实在让人看着气愤不以。
“好生无礼!”
“有辱斯文!”
相比于唐寅的不羁、不屑溢于言表,在场参加文会的举子们,可就要“斯文”太多了,有了陆珩的开头,见着唐寅的作派,他们也纷纷跟着指责起来。
但这般指责,太过温柔了些,对唐寅而言,无关痛痒。
唐寅充耳不闻,等四周的声音稍微平复,他自顾自道:“就是这般文章诗赋,啧啧啧,本公子一时三刻便能写出一筐来,且皆是拿都不敢拿出的,这般文辞……啧啧,实在不登大雅之堂啊。
就这般,又怎能说本公子放肆,何来放肆啊,又何来视汝等于无物可言,本就无有嘛。该说是本公子莅临,尔等将有幸受本公子指教方是。咦?哈哈,竟然还有篇几时休,真就好笑,好笑啊。”
说着话,唐寅单独拿起了一张诗文,在手里唰唰的抖了抖,似模似样的看着,道:“字倒是有一二可取之处,可,也不知是汝等学文太过粗劣,无人认得呢。还是有人滥竽充数,竟在文会之上将前人诗文书写其上,汝等是不是还夸过赞过呢,哈哈,笑死本公子了!”
众人闻听,脸色顿时越加黒沉,他们自然知道唐寅是说的哪篇,写几时休的就只有张鹤龄一篇。
这本身也是无妨,但关键在于,唐寅说中了,他们方不久前夸过赞过。
唐寅一见之下,哪还不知自己说对了,他越加聒噪道:“啧啧啧,也不知是在场的哪位,可愿出来一见?”
众举子闻言,下意识的目光逡巡,投向了张鹤龄这边。
诸多目光加身,也吸引了唐寅的注意,张鹤龄淡淡的笑了笑,上了前去。
齐桓也跟着整理了一下衣领,随着张鹤龄而行。
另一边,崔元也不知心中想的甚么,两步间同样凑到了张鹤龄身边。
唐寅很有抓着主动的觉悟,张鹤龄过来,其后还跟着两人,他不待三人说话,直接道:“这位该就是齐桓齐叔虎吧,你字叔虎,本公子字伯虎,你我倒是有缘……”
“崔驸马,崔懋仁,倒也是幸会了,哈哈!”
唐寅直接便点出了齐桓和崔元的名字。
他虽是狂妄不羁,但才学是有的,其人更非无脑,从他直接能点出人名便足以说明,来前是有一番查探的。
只是,张鹤龄,他未曾查探到,更不知姓甚名谁。
唐寅点过齐桓、崔元之后,目光终于投向了张鹤龄,他眼睛微眯,将张鹤龄打量一番,这才笑着问道:“便是阁下写的几时休吧,还不知怎么称呼?”
张鹤龄未曾回答,只是淡淡的瞥过唐寅,其后,侧过身子,目光环视了身周。
一道道眼神交触,突然,众人从张鹤龄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