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六家的如何？”崔老太爷转移话题问道。

“他们在担忧。”崔浩的声音里有愤怒，也有悲凉。

“做都做了，还担忧什么？”崔老太爷依旧是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们担心西陵承诺给我们的，是否真的会给我们。”

他不担心这场叛乱是否会失败，他担心的是西陵真的能给他们想要的东西吗？

如果不能，他们这样做，等待清河的，将是什么结局，崔浩不敢去想。

如果他们失败了，如果他们被唐军剿灭，清河郡就会变成一块废墟，那他们的后辈子孙，又将如何在新兴的清河中立足？

这是一种未雨绸缪，也是一种赌博，但他们只能赌。

“西陵不会食言，他们需要我们。”崔老太爷缓缓地睁开双眼，平静地说道。

“而且西陵的联军已经开始进攻青峡，有剑圣柳白，道门的天下行走，新一任的光明神座，神殿在唐国那边就算看不惯，又能耐我们如何呢？”崔老太爷微微一笑。

这才是他们敢于叛乱的倚仗所在，神殿承诺让他们在唐国的土地上称王建制，这样的诱惑，哪怕明知道是个毒药他们也会毅然决然的吃下去，何况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归顺唐国。

“可是……”崔浩还是有些担忧，毕竟这场叛乱是由唐国皇帝率先提议，并且召集了各州郡豪强参与进来。

“没有可是。”崔老太爷冷漠地挥了挥手。

崔老太爷说完这句话，便闭口不谈，而崔家其余众人的脸色顿时都好了很多。

待全部人走后，书房里安静无声，崔老太爷颤颤巍巍走到案旁，端起温度正好的茶杯，搁至唇边浅浅饮着，刚刚的欣喜，现在满脸的皱纹里写满了忧虑。

手里的茶杯在轻轻颤抖，澄黄的茶水漾成波浪便如他此时的真实心情。知道钟大俊死讯后，他像过去的那些年里一样表现的极为平静，然而谁能知道，他已经开始恐惧，开始不安。

从在族学启蒙开始，他便立下了一个宏大的愿望，要带领清河郡重新回复千年之前的独立和荣光，和那些野蛮而不知教化的唐人切割开来，然而他一直什么事情都不敢做，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待着。

他调养着身体，严格控制着饮食，活了一百多岁，依然身体健康，甚至还能再活很多年，才终于让他等到那一天。

夫子离开了人间。

崔老太爷开始在青史上留名。但他依然恐惧，尤其是每个夜晚，看着那轮明月照在富春江上时，他甚至恐惧地无法入眠。

只要夫子没死的消息一天没传出来，他便一天不能放松警惕，因为这是关乎整个清河郡的未来，他必须小心谨慎。

他怕这只是一场梦，他担心那只是一次试探，万一那个夫子是诈死呢？他的那些子嗣又岂不是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