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梅川来,孙册起身,笑道:“梅医官。”
梅川打量着那女子,约莫有三十岁上下,梳着一个简单的髻,发上没有戴簪环,用一块黑色的布裹着,像是在服丧。她双目狭长,眼角微翘,透着一股子神秘。
她发现梅川打量她,微微颔首。
孙册向梅川道:“她叫碧落。”
碧落……碧玉。
梅川猜到了这女子是谁。正是她苦心想要找寻的碧玉的亲眷。
孙册道:“梅医官,烦请您回宫时,告诉南平公主一声,孙某在将军府等她。”
梅川不语。
孙册道:“碧落姑娘说了,有些话,她一定要等到见了南平公主的面方才能说。”
梅川看着桌上的八卦图,淡淡道:“苻妄钦在何处?”
孙册道:“苻兄在练武场。”
梅川转身便走。
孙册道:“梅医官,京中将有大乱。”
“什么样的大乱?”
“梅医官可曾听闻,不动则已,动则毕其功于此役。”孙册没有再说下去,一副“卦不可算尽,天机不可道尽”的神情。
梅川听到这里,以为孙册口中的“大乱”,指的是“宫变”。
难道周镜央要破釜沉舟,从梁帝手中诓得诏书,杀死太子,一举得权吗?
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练武场。
苻妄钦正在练兵。
他手下的那些兵,是大梁的王牌之师。出了名的骁勇,军纪严明。
练武场上无数把矛戈挥舞着,演习着阵法。
苻妄钦站在高处,指挥着。
兵丁们声音洪亮,响彻云霄。
这时,队伍中的一个小兵丁,手中的矛戈掉落,队形霎时乱了。那小兵丁心不在焉,捡起矛戈,却忘了自己该站在哪儿。
队伍骚动起来。
苻妄钦一声厉喝:“吴大兴!出列!”
那小兵丁慌慌张张地出了列。
他紧张道:“将……将军,恕……恕罪……”
苻妄钦道:“真的到了与敌厮杀之时,容得了你魂不守舍吗?怕是命都没了。误人误己。你收拾行囊,还乡吧。”
小兵丁跪在地上,道:“将军,求求您,不要赶我走,我家有六旬老母,等着我往家寄军饷贴补家用……求求将军,求求将军……”
苻妄钦一挥手,两个士兵架着他便往练武场外头走。
小兵丁呼喊着,求告着。
其他人皆听在耳里,再不敢有一丝懈怠。
梅川站在一旁,看着冷面的苻妄钦。
他是如此严酷。
史书上关于他治军有过一行描述:殇帝性情暴戾,治军严苛,轻则驱逐,重则斩首,士卒多惧之。
虽然梅川读过书本,但见他果真如此,心头不免一阵寒凉。
不管她认同与否,这都是苻妄钦的另一面。她不得不面对的另一面。
梅川不由自主地跟着吴大兴走出练武场,却看到意外的一幕。
苻妄钦近旁的一个士卒从怀里取了一大包银两递与吴大兴手上:“你母亲病重的家书,将军昨晚看到了。他让你拿着银两,好生还乡,给母亲治病。军纪乱不得,将军也不好破例,只能如此。”
吴大兴什么话都没说,跪在地上,流下泪来,朝练武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梅川庆幸自己看到了这一幕。
她的阿季,并不是史书上写的那样。
这是多好的事。
望日莲,迎着日头开着,坚硬,又柔软。
梅川不知自己怎么了,眼角竟湿了。
练兵结束,苻妄钦站在空旷的练武场。
梅川一步步走近。
“阿季——”她唤了一声。
苻妄钦回头,凶道:“你怎么来了此处?这不是女眷该来的地方。”
女眷。
梅川轻声道:“阿季,我来跟你告别。”
“你要去哪儿?”
“邺城。陛下钦点了我随行。”
苻妄钦走近她。
她粗笨针脚的香囊,挂在他腰间最显眼处。
白芷的味道浓烈。
他将她袍子的领口紧了紧,张口说什么,却又咽下去。他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发。
“好好儿的。我等你回来,做将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