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叹息：“岁月不饶人啊。”

那姓许的小丫头说的还真没错，人只会老一次，再换几具躯壳，也依旧是一个老人的灵魂。

“徒弟。”

“嗯？”

长生默默伸出了两只手，朝着顾白水：“为师给你两个选择。”

顾白水侧了侧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长生很认真，抬了抬黑色的左手：“其一，是留在这里，照顾鱼塘。”

“你那俩师兄、小师妹，还有陈小渔，和顾汐顾姝等熟人的灵魂，都留给你。”

长生指了指海水。

顾白水顺着望远方……海面上忽然有很多变显眼的光点。

一把系着红绳木牌的油纸伞，在过去的历史中晃晃悠悠，寻寻觅觅。伞下是个穿着红裙的小姑娘，她修行了梦书和梦典，蹙着眉头，大海捞针似的寻找着一个人。

但这片海太大了，岸边太远了，大概永远都找不到。

还有一块黑色的木头，在水中沉默的飘着，那是大师兄。木头上还缠着一段白布，应该是师兄的师妹吧。

顾白水视线偏移，又看到了一小块明亮的宝石剑，干干净净澄澈清明，小师妹在另一个地方，无忧无虑的随波逐流。

她忘记了什么，那就一边忘着，一边去想。

还有呢？

顾白水忽然没忍住，乐了一下。

海水最偏远的一角，水面发黑，一团模糊不清的海藻，正在悄无声息的阴暗爬行。

二师兄的新发型很有个性啊，就是有些阴损狼狈了，不雅，实在不雅。

最后，

顾白水在海面外，看到了那座青铜门的影子，青铜门内是另一个世界……祂有朋友关在里面，二师兄更是。

“我留在这里？”

顾白水转头面对师傅：“然后呢？”

长生说：“回到时间尽头，把那些人捞回来，这里是你的鱼塘。”

岁月静好，熟人相伴。

师傅就走了，去另一个世界。

鱼塘外留下的水渍不需要徒弟操心，当然……如果有良心的话，帮忙擦擦更好。

师傅出门在外，不希望被莫名其妙的东西给盯上。

顾白水没说话。

长生眼神示意，还有另一只白色右手的选择。

这就更简单了。

祂把右手指向流动的壁垒：“你出去，我留在这儿。”

师傅留在鱼塘里，让徒弟去外面的那个陌生世界闯荡。

那里有更多的真相，更离奇丰富的故事，师傅不会跟着他，顾白水真正的自由。

这对长生而言，无疑是很大的牺牲。

顾白水甚至皱起了眉头，狐疑的多看了师傅几眼，其中是不是有诈？

“没诈。”

长生疲懒的笑了笑：“只是倦了，想歇一会儿。”

改变世界的是年轻人。

曾经祂也年轻，走出长安城，潇潇洒洒，意气风发，捅破了整座鱼塘。

到现在，更年轻的是徒弟。

长生想或许徒弟更该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外面的世界更大，等着他去捅破。

“你不行了，师傅还是会去的。”

顾白水摇摇头，他心里清楚，就算自己再行，师傅早晚也会耐不住性子爬出去。

这座鱼塘困不住祂们俩。

顾白水沉吟许久，突然问了一句话：“如果我出去了，你想让我帮哪方？”

人类，还是类人。

长生不语，只是笑着。

徒弟抬眼，其实也心中有数。

帮哪方呢？

咱们什么都不是啊，既不是穿越者也不是土着，不是人类，不算类人……独立于外，才是纯粹的长生一脉。

简言之，玩儿的开心就好。

不过长生还多嘱咐了两句：“师傅在外面搞了一些事业。”

顾白水问：“很大吗？”

“不小。”

长生说不小，那就是真的很大，大的匪夷所思。

按顾白水推测，应该已经有不少类人惨遭毒手了。

“所以你出去的话，有兴趣联系一下我的……下属们……说奴隶和信徒太直白。”

“可以写一本书，就把自己的故事描述下来，给同类看……书里设个接头暗号，比如‘师兄好久不见。师弟别来无恙’之类的。”

“这样的话，一看过书就知道是同类人。”

“……多注意注意身边，说不定你在看书的时候，也有人在背后看你……”

长生突然抬起了头，眼神莫名古怪：“……你说是吧？”

看书的时候，要小心背后，有没有一个津津有味偷窥的老人。

世间所有的老人，都可能是同一个人。

长生或许就在身边。

……

……

顾白水抬起一根手指，打断了师傅的絮叨。

他说：“我还没有想好。”

长生安静了一会，抬起双手，平放于身前。

“你总要做个选择。”

出去，还是留下。

一黑一白，两只手摆在眼前。

顾白水沉默了很久，侧过头看了眼无尽的时间海……油纸伞、浮木和小剑、那团乱糟糟的水藻，还有一扇紧闭的青铜大门。

留在这里，

还是，壁垒外面那个真实自由的世界？

长生翻开手掌，把选择放在了顾白水的面前。

黑色在左，白色在右。

落下无悔，选择由心。

顾白水忽然笑了笑，他抬起一只手，落了下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