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乍一看雌雄莫辨的皮囊中,上官凝认出了,这分明是薄野琊。
看这眉毛,可不就是那日上官凝亲手为他画就的吗。还有这一身打扮,活脱脱就是再现那日的景象,只不过头发不同,画中人所处也不是宫殿。
对啊,不是宫殿。
上官凝这才将目光从人的身上发散开来。
宛如绿松石的天空之下,远处的青色山峦簇拥一团,而近处的山峦在一抹云雾中若隐若现。云雾缭绕下,薄野琊身旁满是开着白色小花的蕙兰。蕙兰两侧,长着不知名却形似桃花树的矮树,长着雌霓色的叶子,向外伸展着枝条。
放眼一看,薄野琊简直身处璇霄丹阙中,令人咋舌。
上官凝不自觉更加伏下身子,凑近去看画的细节。
纤纤玉指在画纸上缓缓移动,她的目光便随着指尖掠过之处,细细品味。脑中不断浮现的是,那日在妆台前挑着涵烟眉,与她调笑的男子。
她的记忆匣子被打开,他那日的一言一行,一动一笑,像一幅幅快速连转的画浮现在眼前。
她记得薄野琊为了哄她高兴而答应画眉时那无奈又期待的笑容,记得薄野琊为她画眉时微微颤抖的手,记得他拒绝散下发髻时的决绝以及立刻浮现在脸上的歉意。
但她实在没想到,她那时未能实现的”“幻想”竟被薄野琊如此放在心上。
好小子,我上官凝向来就是以真心报真心的人,遇上我,你算是遇对人了。
上官凝决定要画一幅惊觉天人的画送给他作为万寿贺礼,好吧,至少惊觉薄野琊,因为他是这世上最欣赏“涤烦子”才华的人了。
但上官凝猛然想到,如果那些画没有被他全部带入不得见人的皇宫中,如果她的画能在臻墨廊里被文人骚客,名家雅士们欣赏,也许“涤烦子”这个名号可以被争相传颂。
上官凝莫名地燥热起来。这样看来,她该记恨他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万一只是薄野琊欣赏到这些画的妙处,而世人却视这些画为寻常物呢?
她迷茫了,世事难料,上天真的很会玩弄人。
上官凝叹口气,无奈一笑。“还是想想给他画什么吧。”
她小心翼翼地将面前的画卷重新卷起,并放置于画匣中。看上去,和之前刚送来的样子毫无差别。并吩咐月舞将此画好好收起来。
她一边做这些,一边思考着,然而毫无头绪。
于是,她起身,在殿中来回徘徊,以求灵感。
“涤烦子”多作山水画,多为四尺宣纸的大小。这些画与众不同的地方嘛,上官凝私以为是用色新奇大胆,充分利用‘高远,平远,深远’的构图方式。
她自我剖析起来。
某次抬头,她注意到了殿正中央桌案后面的踏歌图,这让她猛然联想到君临殿暖阁正中央,薄野琊的座位后面也有一幅图。
那是彧朝疆域图。
薄野琊一定看了那图千万遍,看时也许有对朝政烦扰的忧愁,也有对辽阔疆域的震撼,也有掌握天下的快感。
江山对他有着天然的吸引力。
想到了,上官凝想好画什么了。
画一卷彧朝各州山川图。
彧朝共十五州,各州山川景色各有不同,把他们画在一卷上,那么徐徐展开画卷时,便能依次感受到十五州江山之壮丽。
上官凝已经能想见那图活灵活现的样子了,但她也很清楚,时间不多,必得日以继夜方能如期献上此图。
于是接下来的二十多日,上官凝除了管理后宫事务外,在空闲时间全心全意投入到此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