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还未来得及深思,李匠突然卸下了所有力道,软软靠在墙角,
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视了在场众人一圈,嘴角溢出一笑,悄声道,
“临死前,我想喝碗汤,喝碗家乡的汤……”
虽然同在矿上做工,但这些矿工却是来自四面八方,有西北人,有李朝人,有南方人,有北方人,
而这李匠,则是矿上为数不多的李朝人,他的家乡叫做宁州,是个南方的小镇,
方才李匠的那位同乡立马冲了出去,直奔后山,一双手刨呀刨,挖来了三颗新鲜的冬笋,
宁州多雨,多山,到处是挖不完的笋竹,到了季节,家家户户桌上必少不了一道笋片汤,
那同乡辛辛苦苦挖着了笋,却拿着笋犯了难,回到帐篷里,哭丧着脸,
“老李啊老李,挖笋我在行,做汤实在难为我了。”
这边的动静早已惊醒了沉睡的云冉,她才走进这边的帐篷,就听到做汤二字,
“做汤?我来吧。”
云华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你一夜没休息好……”
云冉却一把夺过那人手中的笋,露出个活泼的笑,
“大姐姐不必担心我,我身体好着呢。”
看着云冉转身朝厨房跑去的身影,鹰哥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厨房里,云冉净手后细细地将笋衣剥去,鹰哥拿刀小心翼翼地将三支笋片成薄片,
烧一大锅水,拿肉沫吊了汤底,在翻腾的热气中,将笋片放了进去,
看着一旁鹰哥拿刀的笨拙模样,掩唇笑了笑,
“你看,做厨子不是挺好的吗?”
鹰哥知道,云冉这是拿昨天他说的云华指使她下厨的那句话来揶揄他,
无奈的笑了笑,鹰哥转身拿出个大盆子,将已经沸腾的汤舀进了盆里,
当两人端着汤回到帐篷的时候,李匠将闭上的双眼突然睁大了,
率先将第一碗汤递到李匠唇边,他僵直着身子抿了一小口,便靠着墙合上了眼。
鹰哥给在场的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从颤抖的唇间硬生生挤出个难看的笑来,
“大家都给老李一个面子啊!”
“在矿上一起卖力了一辈子了,不管是西北土生土长的,还是跋山涉水大老远来谋生活的,”
“今天,托老李的福,都尝尝这宁州的笋片汤是什么滋味。”
汤里腾腾的热气不懂事的直往眼里钻,送一口入腹,有鲜味,更多的是笋的清香,
拈一片笋入口,咯吱咯吱,脆生生的,
这碗汤像喝不完似的,众人将碗竖直放在嘴边,分明是仰头灌尽的动作,却没有一个人率先将碗放下,
碗里的汤由浓白,到浅白,最后几乎是透明的,越来越咸,
啪!
一个碗被奋力砸在了地上,掀起一阵沙泥,就像这李匠一样,不过是个小喽啰,一辈子也掀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啪!啪!啪!
越来越多的碗被砸在了地上,云华最后看了一眼这群发泄着的人,悄悄出了帐篷,
云冉也跟了出来,冷风又刮了起来,
云华转身等云冉走近,两人并肩往厨房而去,
路上,云华状似不经意问道,
“小冉,你是怎么会做宁州的笋片汤的?”
云冉迎着冷风,朝远处李朝的方向望去,她的声音几乎是要被这冷风吹散了,
“我娘是宁州人,她从前教过我,她说我也就能学会这最简单的了。”
云华收回眸光,埋头走路,风愈吹愈猛,像刀子一般刮的人生疼,
云华掀开帐子,让云冉钻了进去,
视线落到李朝的方向,眯眼看了许久,
原来孟昭,云冉云阔的娘,岳远在西北养了多年的外室,竟不是西北,而是李朝人,
或许是从前嫡女的自尊与骄傲,云华从未在意也没有屈尊问过孟昭的来历,
宁州这个南方小镇,离深受水患的凫州,仅一山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