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六,又是一年暮春初夏。
新帝登基半年有余,中宫之位却一直空悬。
京中世家但凡有适龄女子的,都想把女儿送进宫中,搏一搏那个位置。
所以这段日子,京中热闹得很。
温婉刚出了月子,拿着一个拨浪鼓逗小崔宁玩。
这孩子月子里吃得极好,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已经从皱巴巴一小团长成了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小脸圆嘟嘟的,白里透红,四肢也胖成剥了皮的嫩藕,让人忍不住在她脸上身上蹭一蹭。
“妹妹。”
谢蕴才走到垂花拱门,就已经隔着老远给坐在窗户里的温婉招手了。
最近他老爱往竹坞跑,给崔宁带各种小玩意。
今天又不知道带了什么?
眨眼的功夫,谢蕴就进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如意纹样的金锁,小崔宁面前晃了晃,“来,宁儿,叫舅舅,这个小金锁就送给你了。”
温婉:“……”
“阿兄,她才两个月。”
谢蕴愣了一下,“两个月还不能说话吗?”
“两个月……”
谢蕴:“没事,那就先把金锁送给我们宁儿,你会说话的时候一定要第一个叫舅舅,知道了吗?”
一个幼稚鬼。
温婉笑着摇头,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正要问他。
“对了阿兄,阿姐还在军中吗?”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温婉生产,到如今做完了月子,一次也没见过谢蘅。
谢蕴神色微变,方才还挂在脸上的喜色这会子竟颓败下去。
温婉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连忙问:“怎的了?”
谢蕴沉默片刻才抬起眸子,见瞒不住事,叹了口气道:“阿姐已经病了好几个月了。”
闻言,温婉目光诧异,“怎么会病了?可请太医看过了?”
“请…请过了?”谢蕴说着,背过身去,眉心微蹙。
温婉追到他跟前问:“太医怎么说?”
谢蕴躲开温婉焦急的目光,支支吾吾呜呜吱吱,“你还是回家看看吧。”
温婉盯着他,谢蕴这样说,她已预感到不妙。
……
是夜,太阳落山后很久,崔简才大步流星地回到内院。
朝中气象更新,他也日渐忙了起来。
“夫人。”
他阖上门,脱掉外袍,朝内室走去,却发现温婉正一个人在默默拭泪。
“怎么了?”
他忙上前将人抱住,见她眼睛红红的,就知道哭过多少回了。
“我姐姐她病了,这事你可知道?”
她睁着红肿的双眸望向她,声音略涩。
崔简目光一顿,温婉当即明白,哭着捶他胸口:“你们就瞒着我吧。”
任她在自己身上捶打发泄完,崔简才道:“阿姐的病是常年积劳成疾,不单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只是她用别的方法吊着命,无人发现罢了。”
“如今,蔡党肃清,她心愿已了,便是已经打算好去了。”
温婉怔住,她没想到是这样,谢蕴只是说,阿姐最多不过半年光景了。
“我们在景州见到她的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崔简接着道:“她不让我们告诉你,无非是怕你怀着孩子有个万一。”
温婉鼻子一酸,眼泪又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她刚找到家人,阿姐对她那么好,可现在老天却跟她开了一个玩笑,要把阿姐从人世间带走了。
她怎么能接受?
“明日,明日我带你回谢府,我们一起去看看阿姐,好吗?”
崔简只能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