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谢蘅如今谁也不见,宁安堂只有蜱奴和乌苏可以进出,没人知道她现在病成什么样了。
但愿,谢蘅愿意见一见温婉。
翌日,也不知怎么的,临出门时,却忽然下起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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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安堂。谢蘅披散着头发,靠在昏暗的室内,目光却直直盯着屋檐下成珠帘般的雨水。
乌苏端着托盘进来,将蜱奴熬的药端给她,“郡主,喝药吧。”
谢蘅摇摇头,把药推开了。
将死之人,喝这些是无济于事。
乌苏也不说话,转身把药碗放回到桌上。
半晌,谢蘅忽然盯着窗外的雨幕开口,“今年的雨水太充沛了,过犹不及,黄河下游只怕又要发大水了。”
武成帝在位时,国家连年征战,黄河两岸的堤坝根本无力维修,早已冲毁了大半。赋税繁重,百姓的生活实在令人堪忧……
临近晌午,雨小了一些,乌苏又进来禀报,说温婉来看她了。
谢蘅缓了口气,终是买瞒得住她。
“您见不见二小姐?”乌苏站在门边问。
谢蘅颔首,“让她进来吧。”
不几时,温婉匆匆进来,崔简在后面抱着孩子。
一进屋,温婉脚步便顿住了,内室床榻上,谢蘅身形枯瘦,精气神泻了七七八八,像寿命耗尽的竹子,脊背依然笔挺,面色却已蜡黄。
她缓缓拨开珠帘走了进去,伏在她床前开始啜泣。
“阿姐……”
谢蘅目光坚毅,漠着脸朝崔简摆了摆手,“孩子别抱进来了,我远远看一眼便好。”
崔简点点头,他明白谢蘅的意思,是怕把病气过给崔宁。
他把孩子交给乌苏,让她抱去谢夫人那里,自己才走到温婉身边,轻声安慰她。
“阿姐,我不想你死。”
温婉抬起头,眼睫已经被泪水沾湿。
谢蘅淡淡地笑,目光中并无哀伤和留恋,“人都有一死,或早或晚,只怕有遗憾,我无遗憾,所以死得其所。”
温婉摇摇头,抓着谢蘅的手,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知道阿姐累了,她想休息了,可她舍不得啊。
正在这时,蜱奴走到门口,对谢蘅道:“主人,那个人又来了。”
谢蘅淡漠地抬起眼皮,疲惫开口:“不见。”
蜱奴犹豫了片刻道:“他说,圣上派了他去黄河治水,这一去怕是要很多年……”
温婉有些茫然,不知道蜱奴说的是谁,她看了眼崔简,见他小声对了个口型。
是沈随云。
沈先生?
谢蘅的神色依然不为所动,蜱奴会意,转头出去了。
崔简这时才道:“他向圣上献出了火炮的设计图,铸造司已经在着手打造火炮了。”
“原本陛下想让他全权负责此事,有意提拔他做宰相,但他选择下放,去黄河治水。”
谢蘅目光中若有所思,她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眸,看了眼挂在角落的那件铠甲,唇色苍白道:“我在南山为自己选了一块墓地,就在阿沾的坟墓旁边,等我死后,让我带着那副铠甲下葬,其余的,一切从简。”
众人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副银甲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却擦拭得异常光洁。
谢蘅看见的却是一个人,他正站在阳光下,笑如清风般地看着她。
来接我走了吗?
阿沾。
仁狩二年七月初七,盛夏,昌平郡主于家中病逝,年二十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