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龙太师椅,端坐在上的现世魇君。
身姿小小,尚不及椅子高,但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却让人不寒而栗。
那含着不属于孩童的阴深计谋的眼睛黑得渗人,镶嵌在沐之白皙的皮肤上,竟显得黑白乍眼,别有阴鸷森冷的意味。
众臣做梦都没想到,这舌战群臣的竟会是个小娃娃!
一旁,福果颇有骄傲之色,一扫拂尘,朗声道:“沐府二小姐沐之,入朝!”
“天啊?是沐霁言的女儿!那个妖童!”
“太可怕了!一定是民间说的那样,是魇君转世!要么就是妖怪投胎!”
“莫非真是神童?!”
众臣惊异不已,纷纷交头接耳。
沐之无心在“神童”身份这件事上多纠缠,便咳嗽两声,尽力将嗓子放得粗狂些,可惜出口仍然奶里奶气的:
“皇上,北楚之争已非一时,一向从中调停的云炎这次也参与战事。臣以为,云炎与大楚必有所协定,或者可以说是赌约,赌的就是我皇会不会御驾亲征,前往东原出兵应战!”
“什么?”
“这......这这......”
“荒谬!”
“无稽之谈......”
沐之一说完,群臣哗然,尤其是先前被沐之骂得体无完肤的老臣们,更是唇枪舌剑地迎面而来,但白轩辕却是颇有兴趣的样子。
沐之继续道:
“如段玉大人所言,大楚一破,云炎必不战而退。但究竟该如何具体办法呢?
大楚地处北离东部,云炎地处北离南部,三国势均力敌,相互抗衡。其中云炎地广人稀,物资较匮乏,在三国之中相对势弱,所以他不敢贸然联合大楚进攻,只能协定:
若北离御驾亲征深入东原,那么东有大楚,南有云炎,腹背受敌,西不可撤,北离就将处于极其不利的地形,云炎便会开战呼应大楚;
若北离不御驾亲征,云炎便全身而退。所以说大楚与北离之战,云炎是看谁势强便帮谁,只等从中渔利,瓜分战败国。
而大楚只有在获得云炎的帮助下,才有胜的可能,因而百般挑衅,就等御驾到东原。这就是大楚云炎按兵不动的原因。”
沐之说完,那身形魁梧的司徒将军朗声道:“皇上,臣赞同!所以皇上您万万不能御驾亲征!臣司徒牛使请命,愿前往卧龙关迎战!”
司徒......牛屎?
沐之很不厚道地在这种严肃的场面下想发笑:将军,看来你爹妈是标准的起名废啊......
她心中笑罢,赶紧放眼打量。
只见司徒牛使身形高大,皮肤黝黑,面庞并不十分英俊,却有常年征战沙场才能历练出的霸气与沧桑,一双眼睛更是透露出军人特有的坚毅与果敢。
前世亦为军人的沐之乍一见此人,心中不免添了几分好感。
“也就是说,朕不能御驾亲征了?”白轩辕出声打断了沐之的开小差。
“非也!”沐之摇头。
“这.....一会儿要亲征,一会儿又不行,朝堂之上国家大事,岂容尔等小儿嬉戏?”林琛赶紧借题发挥,鼓动得群臣纷纷附和。
“什么意思?难道朕明知此中利害,也一定要亲征?”白轩辕也有些糊涂了。
沐之却笃定道:“没错!不仅要御驾亲征,而且还要大张旗鼓风风光光地御驾亲征!兵往卧龙关,御驾至云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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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
一望无际的草原,无边深远的广袤天空,冷风呼啸间荒草折风而动,天地苍茫一片。
依沐之那日在朝堂上力说群臣的谋略,白轩辕的幡龙御驾浩浩荡荡地开往了云炎。
而前往北界卧龙关迎战的,则是大将司徒牛使和左副将段玉,以及被任命为右副将的沐之。
二十万大军已在征战途中行进了两个多月,终于在入冬时分进入东原。
对于沐之受命右副将,朝中老臣拼命反对,但司徒牛使却是一万个乐意。
司徒牛使年近五十,征战沙场三十余年,段玉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却也已戎马近十年。
这二人均军功赫赫,颇有资历,官职均尊于沐之,却都毫不摆谱,处处对沐之礼敬有加。
这不仅是因为沐之在朝堂上帮他俩出了口恶气,更是因为沐之已然力证“神童”身份,显露惊人的将兵之能,所谈军法均让二人打心眼儿里地佩服。
“段将军,还有几日可出东原?”掀开厚重的马车帘,沐之用嘶哑的声音问到。
段玉策马一旁,微微探身,道:“如果不下雨,五日之内便能出东原。沐大人,你要不要停车休息一下?”
这段玉虽是个领兵带将的将军,但为人不失幽默,时不时地会开两句玩笑,尤其爱语调回转地戏称沐之“沐大人”,逗得众将士哈哈大笑。
能和这二人一同作战,沐之必胜的信念又坚定了几分。
行军打仗最怕将领之间嫌隙不和,一个说往东,另一个偏说往西,不顾数万士兵的性命,一味地固执孤行,最后必然战败。
虽说胜败兵家乃常事,但这一仗她却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否则照她临行前与白轩辕的协定,沐霁言和柳知月将为此战陪葬。
但若成功,白轩辕许诺,沐霁言的一切罪名可一笔勾销。
“不用了段将军,行军要紧,不用管我。”沐之安慰笑笑。
段玉担忧地皱眉,想再说些什么,但见沐之看向车窗外的眼神十分坚定,他只好抿了抿嘴,继续前行。
舟车劳顿,快马不停,沐之不是不难受,而是能忍着。
大楚在知道领兵前来的不是白轩辕以后,就已蠢蠢欲动,颇有拿下卧龙关之势,情势可谓一触即发。
卧龙关易守难攻,一旦被楚军占领,则对北离极大不利。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让整个队伍因为她而滞步。
一路上吃的是难以消化的粗粮和硬邦邦的雪块,马车颠簸,车窗漏风,半夜时分根本冻得无法入睡。
两个月行军赶路下来,沐之已因严重脱水而变得极度虚弱,满脸不见一点血色,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照顾她的两个奶娘早已病倒,被留在了途径的城镇,现在她身边只剩段玉亲自照顾。
这一切对于常人来说已劳苦不堪,更何况她现在的身体还只是个两岁的孩子。
沐之哀叹自己作为成年人,却不得不被禁锢在这样的小小身躯里。
可对于全军将士来说,那个冷静犀利地在朝堂上舌战群臣的魇君,那个终日静静地坐在马车里未曾露面的小神童,放佛是上天眷顾北离而派下的星宿神仙。
这一战,多了些天命必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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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过后,二十万大军将出东原。
段玉掀开车帘,对沐之道:“我已下令,半个时辰后驻地休息,等你身子好些再继续行军。”
沐之躺在车厢里,挣扎了两下,没能坐起来,急道:“不可!怎能为我滞留全军?大战在即,不能耽误时间!”
段玉皱起眉头,严肃道:“可猛士若是失了大将,这仗还怎么打?”
“段大人放心,我还死不了,别忘了,我可是大祸害魇君......祸害都是要活千年的......”沐之的声音微弱无力,她极力将话语说得连贯完整,段玉的眉头却拧得更紧了。
“我不管你是什么魇君还是神童,在我眼里,你只是我的属下,我必须对你负责!”
段玉说的坚定而真诚,沐之不由笑笑,道了声“谢了,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