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剪枝宫出来,沐之心情甚好,回到宴席上时,脸上也挂着笑容。
众世子见状不由心头略松,开始畅饮而谈。
乐师们也赶紧跟风改曲,奏乐变得欢快起来,舞女们跳得欢畅,气氛很快就热闹起来。
当宫人来通报宫门要下禁的时候,两个世子正摆了矮榻在殿正中,为向沐之讨个头彩而激烈地比赛掰手腕。
白轩辕居于宫中,诸侯世子各自携侍卫百余人,也居于宫内。
按规矩,沐之是万万不可再留宿宫中,必须在宫门下禁前出宫。
两个世子的掰手腕比赛进入僵持阶段,一时间难分胜负;
众人望望外头已然深黑的夜,都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沐之用眼光在殿内扫视一圈,随即笑道:
“宫门下禁,本殿也不得不回。今日与诸位兄长未曾尽兴,于情,本殿心下有憾;于礼,不该让世子殿下们败兴而归——所以,十日后,本殿于府上设宴,再邀诸位兄长一同尽兴!”
话说完,沐之就嘴角隐着一抹笑,大步走下高座。
宫人们也好似早已准备好地一般,迅速排列好侍队,乌泱泱地跟随太子驾出了大殿。
前后只一眨眼的功夫,沐之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殿外。
殿内众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全没反应过来。
“早听闻太子城府极深,自入朝以来便于朝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大揽兵权政权。今日见本人如此亲和好言,还以为传闻妄言呢——果然是笑面之下,自有阴谋等着我们呢......”
众人闻声一惊,是谁敢在这京都皇宫之内,在白夙沙的地盘上这么出言不逊?
但瞧见说话的是平襄王世子,众人也就心下了然了。
与皇室贤能者方能继承大统的规矩不同。
为削弱诸侯力量,国法明定:侯位顺继。
所以往往继承诸侯之位的都并非贤能,不过是顶着长子头衔的狂妄之徒罢了。平襄王世子就是个典型。
“尹殿下,十日后赴宴,可带亲兵?”平襄王世子问到。
这种情况下,当然要先问五侯之首的江衮王一脉——江衮王世子。
众人都将目光看向站在殿口的高大身影。
江衮王世子尹相成的目光还锁在沐之消失在黑夜里的华贵轿辇上,那因常年在外训兵而被风吹日晒得黝黑的面容上,两道浓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太子殿下大张旗鼓地在宫中举行世子大宴,诸位的亲兵想必也都驻扎在宫外的后山军地,不过百里之隔,一呼即应;
而眼下,太子殿下突然邀请我们参加十日后的太子府大宴,万一有什么事,只怕我们无法及时调用亲兵。”尹相成话说完,众人也都面色阴郁。
尹相成继续道:“但若为了以防万一,为赴太子府大宴而调带亲兵,无疑是在给自己创造‘意图谋反’或‘意图对太子不敬’的罪名。
这轻描淡写一番,算是彻底将我们的亲兵困滞住了,瞧方才殿下那般姿态,没有给我们一点反应和借口回绝的时间,便知殿下早有准备。”
平襄王听罢,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不经大脑,只好讪讪地闭了嘴,不再说话。
眼下三国局势微妙,北离随时都可能向大楚开战。
所以众世子们自打离京都千里之时,就已处处留意,时时小心,就怕一不小心露了端倪,惹得个削侯征兵,被大大地削弱封地力量。
“如此一来,亲兵被牵制,我们只能只身赴这鸿门宴了。”尹相成思索片刻,挥手示意,屏退下家眷随从。
他目光深沉地扫视着殿内,道:“诸位,我们也该写封家书,报报平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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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五只信鸽在京郊被秘密截获,第一时间密送进太子府。
沐之坐在内殿里,拿起一只腿上绑有黑色信笺的鸽子,仔细观摩了一阵。
她拆下信,庄初立即伸手接过,一目三行,道:
“殿下,信上不过是些报平安的话,没有藏头藏尾的字句。”他说罢将信笺举到鼻子前闻了一闻,“也没有用药水泡过的味道,应该没有隐藏的字”。
沐之琢磨了一阵,轻笑一声,“你倒是眼尖,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懂得多,只瞧了几眼,就看了个明白。”
庄初被沐之一夸奖,高兴地揉了揉鼻子,白皙的面庞上露出兴奋的神采。
“阿嚏——”庄初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道:“这鸽子吃了什么?骚味真大!”
沐之的目光落在信鸽圆滚滚的肚皮上。
信鸽停在沐之手上,小脑袋歪来歪去,腹腔里发出咕咕的声响。
沐之摩挲着信鸽的羽毛,眼睛慢慢虚了起来。
“庄初,你猜它肚子里是什么?”她笑到。
庄初想了一会儿,脸上也浮起一个会意的笑容,“那爷,这鸽子怎么着,是清炖还是红烧?”
她将鸽子丢给庄初,“送去添香楼。”
“那爷可有话带去?”
“就说——想‘被’煮,还是想‘被’炖,敬请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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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尹洛观赏完大厅内的西域艳舞,兴味索然地回到清幽的天字厅尽头。
内室里还暗着烛火,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鸽子的咕咕声。
他收回手,两手揣袖,抬头看向天井的月亮,一双绿盈盈的眸子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与此同时,太子府的偏门大敞着,为几日后的大宴而准备的新鲜的果蔬、牲畜食材,正源源不断地送进府中。
膳食间几十号人有的忙着指挥食材运输,有的忙着登记过账。
偏门口的侍卫增加了两倍,严格查验着每辆进出车辆。
一个矮矮壮壮的汉子大喘着粗气,吃力地推着辆食材车,朝偏门缓慢而来,在经过门口时立刻被侍卫拦了下来。
两个侍卫提着刀,仔细查验食材车。
另两个侍卫中,首领侍卫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矮壮汉子脸上那道贯穿双眼的刀疤;
另一个侍卫翻看着清单册,问道:“叫什么名字?哪个食坊来的?”
矮壮汉子扯起个憨笑,“回军爷,小的吴老二,城西管钰食坊的。”
翻看清单册的侍卫在册子上找到名字,点点头。
首领侍卫指指吴老二的脸,突然发声:“你这疤怎么回事?”
“嘿嘿......”吴老二摸摸脸,“这还不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嘛......这可给我长了记性了,所以军爷们放心,我一定麻利地把车运进去,再麻利地出来,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不看!”
“看来是真长记性了。”查验车辆的侍卫笑到,又仔细地查看了下车底,这才允许放行。
吴老二连连道谢,正要推车往前走,却又被叫住了。
首领侍卫走到车前,拿刀指了指正从车板上顺流下的血水,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