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些糕点难及宫中万分之一,她却忍着口中干涩无味,一连吃了好几块。
因为她知道,这是心怀感激的百姓们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她和白慕容并肩躺在宝船最高的了望台上,一面吃糕点,一面吹河风。
白慕容拿起一块栗子糕看了看又放下,又拿起一个碎裂的青团,又放下,最后挑了个蟹黄酥,咬了两口也放下了,忍不住咧咧嘴:
“人人都说姑苏糕点最为精致可口,我看也不过如此——百姓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嘴就先不领了。”
沐之吃完一块芙蓉糕,将包着糕点的手帕甩在他脸上,笑骂:
“就你金贵吃不得苦!再废话我把你扔河里去!”
他躲开帕子,翻身扬臂,将她圈在怀里,瞟了一眼四周,随即狠狠地在她嘴上嘬了一口,低声道:
“可不能把我扔河里啊,见不到你我心里得多难受啊——瞧这俩月,虽然天天能见到,可只能看不能吃的滋味真是磨死我了——”
她伸手去捶他,却被他一把捉住手,他面容凑过来,吻住她的嘴唇。
耳听得有脚步声走近,她赶忙推开他,“别闹,来人了!”
他却故意紧紧抱着她,嘴上还追着索吻,吓得她左躲右闪。
一个轮值了望台的士兵走上来,正瞧见二人贴在一起闪躲嬉闹。
沐之觉得尴尬不已,白慕容却眼睛一瞪,对那愣在原地的士兵道:
“看什么看?没见过哥哥抱着弟弟吗?去——下去呆着去——”
待士兵红着脸走远,沐之狠狠地踹了白慕容一脚,坐起身来整理衣襟。
他则又没皮没脸地起身贴了过来,两腿两臂一分,从她身后紧紧抱着她,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看着夜色下只见月光粼粼的河水,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慕容,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姑苏运河案’这种事不再发生呢?”
他歪着头想了想,“没办法。这世上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一定有纷争和欺瞒。你做不到让全北离没有一个贪官,也做不到让所有清官自始至终都不变坏。相信我,你就是累死也做不到的。”
她将头抵在他头上,又叹一口气。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现在北离百姓人人感叹太子体恤百姓,仁善爱民,可见你做的一切都帮到他们了,所以他们才感激你。至于以后,时日方长,慢慢来就是。”他安慰说到。
见他一副旁观者的样子说话,她摇摇头,心里却不知该怎么对他说“我这可是在帮你治理国家,为你登基铺路啊”。
“做不到万全又如何,这世间自有缘法,万物因果相生,终有报应。你若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殴打老妇,便心生同情,将男子抓起来,老妇好生养起来,可你怎知那男子少时,那老妇曾是他后母,不仅毒害他亲生母亲,更时常虐待他呢?
你若见一面慈心善的老人舍命救起落水的孩童,却不知那老人前世害死过孩童的全家。有些你看不到的角落里的脏事,都是本有因果的,纵使你能分辨得清这一世的恩怨,那前世的你又从何知晓?所以你大可宽心,一切随缘,别为难自己了。”
“你这话说得像个和尚!”听了他的话,她心下宽慰许多,忍不住打趣他道:“你何必托生在帝王家呢,不如直接托生在庙里得了!”
他两手环着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腰,“我只是比较欣赏佛法中颇为洒脱的一面,但断断没有托生成和尚的道理——不过我就算是托生成和尚,也必定要为你破戒!”
他说罢低低坏笑一声,埋头在她脖间。
不知她胸口是不是个假无尘蛊,她明明现在只能稍稍调动五感,却对他的一番触摸感受得极为清晰。
几分动情,几分不忍,她伸出手,穿过层层衣袍,探入高山俊峰。
片刻之后,终于感觉到他长吁一口气,她禁不住满面绯红,不敢去看他的脸,轻声问:
“怎么样,好些了吗?”
他温声笑起来,紧紧抱住她,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揉碎在怀里。
“好些了,只是依旧无趣得很,依旧想你想得紧......”
她含羞而笑,偏头看着眼前这张俊容浅笑的脸,微带满足,眼神盈满爱意。
她在他唇上轻啄一口,扬眉笑道:“就不叫你得逞,急死你!”
“是么?”他学着她挑眉,坏笑起来,“等到了洱海雨城,我看你还猖狂不猖狂得起来!”
他说着一口轻咬住她的肩膀,她低呼一声,赶忙挣扎,闹了好一阵才作罢。
他依旧从后拥着她,月光如水澄澈轻柔,撒在他们的长发眉梢,染得衣袍如雪素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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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宝船尽头的甲板之尖,戟祥抱刀而立,青丝迎风而动,月光洒在他年轻俊朗的面庞上。
李未央坐在他身旁的甲板边缘,一边吃桃花酥,一边轻晃着双腿。
风渐起,浪渐大,宝船微微震动,李未央身子随之一晃,差点跌进水里。
戟祥下意识一把拉住她,叫了声“小心!”
见李未央无事,戟祥便放开手,重新抱刀站好。
借着月色,可清晰地看见李未央两颊飞起一片红晕,她仰头看着戟祥,问道:
“如果我掉下去了,你会不会像那天救太子殿下一样,也跳进河里救我呢?”
戟祥朗声:
“当然,不论谁误落水中,我都会立刻施救,这是我职责所在。”
李未央点点头,眼中全是敬仰崇拜:
“我相信的,你那么英勇......”
戟祥没有接话,半晌,他突然问道:
“李女官,如果有人大大地欺瞒了你,你会怎样?”
不知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么个奇怪的问题,李未央用手指点着下巴,想了一会道:
“那要看他是独独欺瞒我一人,还是欺瞒所有人了。如果只欺瞒我一人,我一定会很伤心失望,可如果他欺瞒了所有人,那他一定有无法言说的苦衷,那谎言也一定令他感到孤独痛苦。”
戟祥沉默了,额前垂下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目光,投下一片深沉。
“戟将军,你怎么了?”李未央站起身,关切地问道:“你似乎有心事?”
半晌,戟祥突然扭过头来,盯着李未央,道:“李女官,我能抱一下你吗?”
“啊?”李未央吓了一大跳,在反复探究戟祥脸上的表情,知他不是玩笑后,她磕磕巴巴地应道:“好......好吧......”
她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戟祥放下佩刀,大步走上前,一把揽住李未央的后颈和后腰。
李未央本以为戟祥要拥她在怀中,却不料身子一仰,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戟祥横抱着李未央,手里像掂货物一样地掂了两下,口中喃喃道:
“果然,女子就是要轻许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