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殿内点着两盏烛火,光线昏暗中,隐约可见袅袅而起的浓白烟雾缓缓飘游,打在紧闭的殿门和窗棂上,又缓缓飘了回来。
“您为何还是愁容满面呢?上次您说国未富,兵未强,政未清,令您十分忧愁,可如今您的忧愁都已解决了,瞧太子多勤政。”
“可......她不肯起兵......”一个苍老的声音含糊回应。
“他?太子么?”
“马上五年了,她知道该结束了......可我不想......”苍老的声音里透出不舍惋惜。
“什么五年,谁该结束了?”
然而那苍老的声音并不回答,只无比失望而痛苦地喃喃道:“碧海青天......不该,不该啊......”
一直问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恼怒:“是不是药的分量不够,怎么他并不乖乖回答我的问题,说得尽是些含糊言辞?”
一个冰冷的女声冷哼道:“那就加大药量,只别让他死了就行!现在还不到他死的时候!”
“得逼她一把了......逼她一把......或许就成了......”苍老的声音自顾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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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明明大巡结束在即,沐之的心情却明显很烦躁。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处事,连为即将返程归家而高兴的时候,都得捂着嘴才敢笑。
眼下洪错,司马云沚,玉弘蝶和白慕容都不在,没人敢开解沐之。
赵嫣嫣本想一试,却被戟墨及时制止了,并对赵嫣嫣说道:
“小妮子,咱还年轻,犯不着上赶着寻死啊!”
一旁庄初想了许久,问道:
“二位姐姐,最近八殿下的信鸽怎么突然不来了?”
与此同时,沐之躺在营帐里,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一阵儿,怎么着都浑身难受,只得又爬起身,将桌上一封已被她捏的皱皱巴巴的信打开,又念了两遍。
信中,白慕容向她一五一十地汇报了接引明珠的一干事宜,说明珠要在京中再住些时日,白轩辕叫他好生陪着明珠,他十分不乐意。
因为明珠就是个闹哄哄的小屁孩,他才不想当这个奶妈子。
他还说万分想念沐之,恨不得把明珠打晕了,偷偷送上骆驼商队,原寄送回洛浦去,好让他脱身来与沐之相会。
信中落款的日期是一个月前。
当时,沐之原本收到信的时候还十分欢喜,可白慕容的信却逐渐从一天一百多封变成八十封,再变成五十封,二十封,八封,两封......
他的信一天比一天少,言辞也越来越简洁。
有时候一封信只写两句话“与明珠看戏,甚欢”。
到这两天,竟然一整天连一个字都见不着了。所以沐之才越来越焦躁。
不是说明珠只是个小屁孩吗,那干嘛有空陪小屁孩看戏,却没空搭理我?沐之气哼哼地撕烂了准备寄给他的“问罪书信”,嘴里恨恨道:
“哼,你不理我,那我也不理你,看谁坚持得久!”
沐之想起明珠微微翘起的小兔唇,她满头繁复的小辫子坠着宝石,比草原上的繁花还要美丽。
还有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单纯而毫不做作的俏皮神情。
她还想起从前明珠亲昵地挽着白慕容喊八哥哥的样子。
沐之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是滋味。
沐之虽然深深地相信白慕容不会背叛她,也知道白慕容是绝对不会看上明珠那小丫头。
可只要一想到这几日他日日与那么可爱的明珠朝夕相处,却与她相隔千里,忽视寄信给她,她就酸得心肝脾肺肾都不是个味儿了。
在帐子里焦躁地走了八十圈,耳听得四周万人的大巡队伍竟如此安静,沐之不由气得一拍桌子,大喊:
“庄初?庄初!眼见要回程了,为何四周如此安静?叫他们都给我高兴起来,高兴起来!!”
听见沐之喊自己,庄初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正要进帐子的时候,却有一只有力的手摁住了他的肩膀。
“阮公子?哎呀,怎么就忘了您还在呢,您快去瞧瞧吧,殿下不知怎么的,心情十分不佳呢!”
阮轼点点头,随即走进帐子。不多时,沐之便满脸笑容地走了出来,催促庄初去备马。
沐之甚少与阮轼单独出门,更不要说是一起去景点小游了,她觉得十分新鲜,又不好将她惦记白慕容的烦恼说与阮轼,便干脆将一切抛诸脑后,只与阮轼驾马游览。
和旁人在一起,沐之永远是话少的那个,深沉寡言,叫人猜不透心思。
但与阮轼在一起,沐之却成了话多的那个,一路不是扬着马鞭念叨好些日子没喝酒了,馋得慌,就是叼着狗尾巴草在那大呼小叫地叫阮轼参观她新发现的三条腿的蛤蟆。
阮轼倒也耐心,没一丁点不耐烦,只一直眼神温柔地看着沐之嬉闹。
行进了两日,二人在丰泽城下马歇脚。
一连找了七八家客栈,竟全都客满,最后只在一处偏僻的农宿找到住处。
趁着阮轼进屋更衣的时候,沐之在农家院子里逗逗狗,溜溜大公鸡,瞧着农户家的小子生得白胖可爱,便忍不住跑去逗那孩子。
她将斩金乌取下,压住那孩子的衣角,那孩子好奇地摸摸斩金乌,却涨红了脸也挣脱不开,最后硬是急得哇哇大哭起来。
沐之赶忙拿开斩金乌,像平时对待风如湛那样,两手将那孩子举起,高高地抛起来,那孩子顿时哭得更凶了。
孩子娘闻声赶来,赶紧将孩子抱在怀里,哄了好一阵才止住哭声。
沐之十分不好意思,孩子娘倒也不生气,笑道:
“公子一瞧就是习武的人,我家孩儿傻得很,哪里见过世面,叫公子烦心了。”
沐之连连摆手:
“没有没有,是我不会逗孩子,倒给他弄哭了。”
孩子止住哭声,惊恐地躲在孩子娘身后。
这时,孩子爹扛着柴刀,背着柴火,从院子外走进来,见家里来了生人,便笑着问:
“二位公子也是来找风蚀草的吧,不知怎么的,今年来寻风蚀草的人特别多,您要是再来晚一些,估计连我这都没得住了。”
“风蚀草?什么东西?”沐之问。
孩子爹将柴火放在地上,奇怪问道:
“您不是为了那能疗伤治病的绝世草药风蚀草来的吗?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各路英雄们来风蚀之渊找风蚀草的时候,我以为您也是为这才来的。”
“疗伤治病,你瞧我身体像是有病的吗?”沐之笑着拍拍自己胸口,却听孩子娘一边哄孩子,一边道:
“可那位公子不是讲不了话吗?你不是来找风蚀草为那公子治喉疾的?”
这回换沐之惊讶了:“风蚀草能治喉疾?哑疾也能治?”
孩子爹笑笑:“公子,这我们可不知道了,不过这普天之下就只有风蚀之渊有风蚀草,据说药效十分神奇,能叫断了胳膊的人重新长出胳膊来,瞎了眼的人重新长出眼睛来,哑巴重新能讲话,无论什么病,吃了保管好!
所以您瞧瞧,每年这附近的城镇都住满了来寻草药的人,大概风蚀草真的那么厉害吧,不然怎么有这许多人来呢!据说每年为了风蚀草大打出手丢了性命的人不少呢!”
“当真这么神奇?”沐之听得眼睛一亮。
她多希望阮轼能开口讲话,不必再受哑疾困扰,她食尽鬼冥山中草药,得了百毒不侵能解毒的血液。
可鬼冥山又没长全了天下所有草药,总有些毒与疾病是她的血也无能为力的,比如阮轼的哑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