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爱情总是来势汹汹,去时也匆匆。
其实早就有预兆了,只是沐之始终固执地不愿意相信。
她站在千羽落英太子殿里,将铠甲一件一件穿起又脱下。
她将身上习惯性戴着的几十种大大小小的武器抽出来,通通扔在地上。
只穿着一身白衣的她,身子显得特别单薄。
打定主意,她拿起斩金乌,准备走出殿宇。
一转身,却见阮轼正走过来。
“师兄,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昨夜参加完八王爷的婚宴,就一直待在殿里,怎么了,脸色这样差?”
也许是阮轼的语气太过温柔,沐之只觉得心里一阵绞痛,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来。
她低头哭着,用手背擦着眼睛。
阮轼迎面抱住她哭得直颤抖的身子,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嘴角微微勾起,又飞快平息。
哭了许久,她终于平静了些。
她离开阮轼的怀抱,站直身子,道:
“师兄,我要离府一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也替我照看好府里。”
阮轼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却迟疑了一瞬,伸出手指,勾住她的耳垂,轻柔地捻起来。
“放心,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担忧。”
剧烈哭过之后,总是气息不平,她又抽泣了一会儿,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头昏脑涨,很想倒头睡一觉。
似乎看出她的疲累,他抱住她,在榻边坐下,让她靠在他的颈窝里,温声道:
“睡一会吧,哪怕一刻钟也好。”
她闭上沉重的眼皮,意识开始慢慢放空。
他轻声道:“我会好好照看太子府,也会照看好万一门,对了,要不要在万一门造座围墙,用作防守抵御之用?”
“什么样的围墙?”
“就是在山顶殿宇四周,造一圈能将所有弟子们牢牢包围保护的,那种很高的围墙,如何?”
她没有力气思考,语气迷糊,“为什么要造围墙,有什么需要防守的吗,抵御谁?”
他道:“造一座吧,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听师兄你的。”她点点头,疲乏地将头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闷声道:“师兄,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哪怕将来你娶妻生子,也不要离开我,行吗?”
他无声地笑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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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王府的婚宴热闹了一整夜。
清晨,婚宴的宾客醉醺醺地走出八王府,刚一迈过大门,就听见嗡鸣的号角声从太子府的方向传来。
冷如秋霜,沉重如龙鸣。
毫无预兆之下,太子率四十万天狼军连夜起兵了。
一时间,京都人人惊奇,一头雾水,怎么这么匆忙起兵?
只有深宫内,白轩辕终于如愿以偿地松了口气。
当沐之身披战甲,领兵即将出城的时候,一个瘦弱如柳的身影出现在队伍后方。
那身影一边急急奔跑着,头钗都几欲散乱掉落,一边伸着手,口中大喊:
“殿下等一等——殿下——等一等——”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沐之赶忙勒马转身,惊讶地看见柳知月抱着一个布包裹,一脸急切地跑过来,脚下差点被石子绊个跟头。
沐之赶忙翻身下马,冲过去扶住柳知月。
柳知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行礼都顾不上,道:
“殿下,妾身为殿下缝制了一身内穿的护心软甲,特来送与殿下,望殿下贴身穿着,一定要多多保重,平安归来,一定要!”
柳知月将包裹塞进沐之怀里,又道:
“殿下,未曾想您突然起兵开拔,妾身最后那几针赶得粗了,希望您不要介意,一定要保重,一定不要受伤!”
沐之抱住包裹,看着柳知月花白的发髻,双眼下泛着青色,一看就是为了赶制软甲而多日不曾休息好。
沐之心里又暖又痛,鼻头一酸,恨不能立刻抱住柳知月,叫一声“娘”。
“我记得了,沐夫人......你......也多保重,别生病,别苦恼,我会回来的......”沐之声音哽咽,面上却还是努力作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这时,戟祥从队伍中走过来,道:“殿下,大军已在城郊集结完毕,即刻便可出发!”
柳知月依依不舍地看着沐之,“妾身不妨碍殿下出征了......殿下,一定要平安归来......”
“恩!”沐之重重点头,翻身上马。
在跨出城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柳知月身姿单薄地立在秋风里,仍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自此,四十万天狼军连夜踏上出征之路,沿已经完全建成的运河径直东下,不消一月便抵达大楚西境,向大楚第一道防线发起了猛烈进攻。
北离首次东征之战,正式拉开序幕。
遥望前方厮杀猛烈,天狼军宛如一把精良锋利的大刀,直砍向楚军一道道防线。
先进的战术,完备的武器装备,令人恐惧的武力,杀的楚军毫无还手之力。
在距离楚境最后三道重防的时候,沐之令全军停止进攻。
她从一个特制的铁盒中拿出一副半脸面具。
那面具用世上最坚硬的乌金玄铁锻造而成,与斩金乌同样冷硬无比,更造型非常奇异。
面具朝外的一面雕刻着两排骇人的獠牙,面具朝里的一面则打造了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凸起。沐之试戴了下面具,恰好能咬住那块凸起。
她尝试张合嘴巴,在细微的铁器摩擦声中,面具外两排尖利的獠牙随之张张合合。
这是玉弘蝶临行前送给她的装备,一副恐怖骇人的半脸面具,完美地遮住她眼睛以下的面容,既像是将嘴巴封合得死死的,叫她一滴水都喝不进去,又像是为她装了一副锋利的杀人利器。
若是被她戴着面具咬一口,只怕立马就少一大块皮肉。
她戴好面具,声音变得愈加森冷,“楚军三道边境防线,攻城和守城战略可都记好了?”
戟祥信心满满:“回殿下,都已牢记在心!”
“好。一切就按我们定好的战略来,从这一刻开始,到攻打到流安城之前,大军分三股,轮流随我冲锋,轮流休憩,而不给楚军一丝一毫喘息的时间。由我做先锋,以砍倒城旗为令。”
“殿下,您一个人也不带,非要自己做先锋,那便是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实在危险至极啊!”曹丘担忧说到。
他实在想象不出独自一个人怎么做攻城先锋,更何况从这里到流安城,一共三十多座城,这是什么样可怕的任务!就算沐之有令她死而复生的无尘蛊,可这三十多城下来,不知要多少条命才够!
隔着面具,沐之轻笑一声,她伸手指轻叩面具,发出沉闷的响声,“有了这,我就是死一万次也不怕。”
她摸了摸铁扣上那小小的只有半指长的薄玉瓶,感受到里面冰凉的雨水气息,她深吸两口气,将一切繁杂随呼气抛诸脑后。
不容曹丘再多言,沐之扣好铠甲,抽出斩金乌,一双阴沉犹如深渊的眸子泛起薄薄血雾,完全一副堪比地狱修罗的骇人模样。
一个士兵拿出玉盆,放置在沐之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