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这个时候,叶霄都在官衙里,但今日恰好是休沐的日子,沐之走进太守府的时候,他正好在树下煮酒。
一见沐之手里的黑陶罐,叶霄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道:
“沐姑娘,你就饶了本官吧,这商税人人都得交,你若次次例外,那人人都要学了。”
“瞎说啥呢,这次绝对是正儿八经的小花炒米粉,我专门做给大人你尝尝的。”沐之说罢,在叶霄对面坐下来,见叶霄仍旧一脸惊恐,便又补充道:“这次绝对好吃,嘿嘿,叶大人,我有件小事得拜托你。”
一听沐之有求于他,叶霄这才放下心来,仔仔细细地看了遍米粉才敢吃,吃了两口又忍不住叹气:
“真是要谢谢吴巴午,不然本官还真不知道沐姑娘家的米粉原来是这个味道。”
沐之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叶大人不愧是一方太守,清正廉明,明察秋毫,爱民如子......”
叶霄咽下一大口米粉,打断她:“说重点。”
“嘿嘿,那个,你既然已经知道吴巴午故意找人去我那里闹事了,那后面的事儿能不能帮我兜着点?我下巴豆害他们拉肚子了,那拉稀拉得简直了......”
见叶霄黑着脸停下筷子,一脸想吐的表情,沐之赶紧打住话头,道:“那吴巴午肯定会撺掇着那帮人来找我讨药钱,叶大人,您得帮帮我。”
叶霄不说话,她又补充道:“帮帮我——看在咱俩这么多顿米粉的交情上!”
叶霄捧起罐子吃干净最后一根米粉,拿锦帕擦擦嘴,斜眼看着沐之道:“看在咱俩这么多顿米粉的交情上,我应该早封了你的馆子才对!”
沐之赶紧牵住叶霄的袖子连声哀求,却突然又下意识说道:“我怎么觉得我这动作很娘啊?”
说完她又愣了一下,继续自言自语道:“不对啊,我本来就是个女的啊!奇怪......”
叶霄将袖子从痴人疯言一般的沐之手中抽出,嫌弃地坐远了些,道:“本官知道了,本就是吴巴午挑衅在先,本官会处理这事的。倒是你,一个姑娘家的,遇见十几个壮汉上门挑事,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我害怕啊,我特怕万一失手把谁弄死弄伤了,那我岂不是得坐牢了!”
叶霄哑然,他觉得他说的那个害怕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总之多谢叶大人!”沐之笑到,转而看见他旁边那一排架在小泥炉上的陶罐,里面正咕嘟嘟煮着梅子酒,青梅在酒里上下翻滚,十分诱人。
她忍不住吞下一大口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大陶罐,道:“叶大人,您手艺真好,我已经闻见酒香了,要不要我替你尝尝味道?”
叶霄用母鸡护仔的姿势拦在陶罐前,紧张道:“不用,我自己尝就行了,你一个女子喝什么酒。”
沐之心里也觉得奇怪,在现代的时候她只在应酬的时候喝酒,怎么到了古代突然有些酗酒的样子了,一见那青梅酒,口水就不住地流,仿佛肚子里有酒馋虫似的。
“叶大人,让我尝一口——就一小口,我保证以后绝对再不来烦你了!”沐之指天发誓。
叶霄觉得她开出的这个条件很诱人,便戴上软布手套,端了一个大陶罐出来,放在沐之面前,道:“我去拿个酒碗。”
“好的好的!”沐之眼睛盯着酒罐,连连点头。
等叶霄从屋子里拿出两个银碗的时候,只见沐之已两手抱着酒罐,仰头鲸吞海吸,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叶霄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沐之却放下罐子,打了个酒嗝,看着他嘿嘿一笑,“叶大人,再来一罐行不行?我花钱买行不?”
眼见着沐之已经抱起另一个酒罐,叶霄大惊,赶忙冲上去抢。
“烫烫!小心罐子烫!本官这酒是要封存起来喝一年的,你别都喝了!”
他试图将酒罐从沐之手里抢下来,谁知沐之看起来只是个瘦瘦的女子,力气却大得很,他抢了半天,哪怕抱住整个酒罐往外拔,沐之的手也像钳子一样紧紧箍着不动。
他哪里能想到眼前这女人身上既有无尘蛊,更有能夺得武林盟主的绝世武功,虽然被离人蛊封印得全部忘记了,但酒劲之下的下意识力气也是非常惊人的。
“嗝——”沐之心满意足地放下罐子,打了个长长的酒嗝。
叶霄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直喘气,看看怀里的空罐子,气得把罐子往旁边一推。
“叶大人,别生气啊,今朝有酒今朝醉,来,一起喝——”沐之说完又捧起第三个酒罐,叶霄来不及抢,一下子扑在了酒罐子上,弄洒了不少。
他心疼地拿酒勺挠地,眼睁睁地看着酒一点点被吸收进石板路里,只能哀叹一声,赶忙去抢夺剩下的酒。
等侍从抱着封存青梅酒的罐子来到庭院的时候,只见一地都是空酒罐,沐之两眼发直地坐在地上,不停地打酒嗝。
叶霄则抱着一个酒罐,醉醺醺地靠着树坐着,嘴里大叫:
“来啊!看谁喝得快!还想都给我喝完?没门!”他说罢捧起酒罐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吓得侍从赶紧跑开了。
第二日,沐之从头痛欲裂中醒来,发现是在自己的小木楼三楼内室里,想了好一会儿,却想不起来自己昨天喝多了以后,是怎么回来的。只隐约记得是两个官差将她送回来的。
江铃听见她起身,赶忙端着醒酒汤走进屋,道:“沐姑娘喝点醒酒汤吧,昨天喝那么多酒,可把我和哥哥吓坏了。”
沐之有气无力地坐起身,“喝醉了而已,怕什么,我很少耍酒疯的。”
“主要是两个官差大人把你抬回来的,一头一脚地抬着,跟抬尸体似的,可把我吓死了。”江铃回答。
沐之边喝下醒酒汤,边忍不住在心里骂道:这狗官,不就喝了他几坛梅子酒吗,竟然叫人把我抬回来,都不知道用马车送我回来,好歹我也是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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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半日酒,见一楼大堂里依旧顾客盈门,新来的两个跑堂伙计也很勤快,和江鸣和江铃配合得很好,她便揣了银子往街上走去,想找个地方消磨时辰。
走了两条街,见一处茶肆坐满了客人,好多人甚至都坐到街上去了,她不由好奇凑近,这才听到一个洪亮有力的声音高亢起伏,是一位说书先生在茶肆中起堂子说书。
沐之凑近听了会,虽然听得不太清楚,但也能感觉到那说书先生绝对是个有本事的人,不仅吐字清楚娓娓道来,而且声调饱满很有感情,许多地方还能做些口技,叫人听着仿佛坠进了那故事里一般。
“话说这北海与东海本就不睦,北海太子这一仗打完,两海更是彻底结下梁子了,东海龙王放话了,势必要取那北海太子的项上人头,以祭奠无数战亡的虾兵蟹将。谁知那北海太子打了胜仗,却不着急再战,只一名心思开始筹备海内大巡......”说书先生的声音传进沐之的耳朵。
她捣捣旁边一个正喝茶的人,问道:“请问这说的是什么故事,听起来挺有趣的!”
那人道:“是北海太子的故事,可带劲了。你来晚了,错过前面好多了!”
沐之看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小角落,还没有凳子可坐,只好抓了把瓜子,站在脚落里听书。
待今日的故事结束,说书先生讲完最后一个字,沐之已听得全呆了,不由带头使劲鼓掌,连连叫好。
从此,沐之再无心管馆子里的事了,又十分放心江鸣和江铃兄妹俩,便每天早早地提着瓜子篓往茶肆跑,还没等说书先生来,她就已经占到头三排的位置了。
一连半个月,沐之只觉得这听书比从前看电视剧还过瘾,好几次江铃来叫她吃午饭,她都不觉得饿。
“沐姑娘听书听傻了。”江铃这么说到。却见沐之今日一脸忧伤,并不像往常听完书那样十分兴奋又意犹未尽的样子,又问:“姑娘怎么了?”
沐之擦擦眼泪,道:“今日讲到北海太子怒杀邪教徒了,那个死去的琵琶娘子真可怜......”
江铃忍不住捂嘴笑道:“姑娘是真着魔了,故事而已,又不是真事,有什么可难过的呀。”
江鸣在一旁无奈地摇摇头,道:“沐姑娘,别光顾着听书了,休息两日吧。”
“不行,明天要讲北海太子在海里发现宝矿的事了呢,我得去听听。”沐之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