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后院的牛肉都快没了,得再去牛场买两头,你带我去一回,下回我再自己去。”江鸣又说。
沐之长叹一口气,似乎是想把今日听到的那跌宕起伏的故事一股脑呼出去,而后对江鸣道:“乖孩子,别每份米粉放那么多牛肉,要争取一年用肉下来,只伤了牛肉皮的那种。”
江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几人正说话间,一个官差走进大门,对沐之道:“叶大人请您去喝酒。”
沐之摆手,“改天吧,今日实在没心情。”
那官差笑笑,也不说话,只将一个小小的竹筒放在桌子上,就转身离开了。
沐之狐疑地看着那官差的背影,又看看竹筒,立马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
她冲过去打开竹筒盖子,喝了两口,砸吧砸吧嘴,忍不住摇头赞叹:
“这狗官实在太会享受了!竟然还会用竹子做酒!”
江铃笑问:“叶大人平时那么照顾我们,为什么沐姑娘还叫大人‘狗官’?”
沐之三两口就喝光了竹筒里的酒,完全没喝够,反倒被勾得酒瘾上来了,便道:“你瞧,他故意叫人拿这么点酒来,就是勾我去跟他喝酒,你说他贼不贼,狗不狗?”
骂归骂,沐之还是赶紧从后厨切了四两卤牛肉,拿油纸包好了,哼着歌往太守府的方向去了。
一进太守府的大门她便叫道:“喂,今日若是喝多了,你得叫马车送我回去,可不能叫人抬我回去啊,我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叶霄正趴在一个半人高的酒缸旁,身子探在酒缸里搅匀竹叶,声音嗡嗡地从缸里传出来:
“得了吧,有几个黄花大闺女像你这样喝酒的,比男人都能喝?”
沐之走过去,一巴掌拍在叶霄后背,差点将他拍进酒缸里:
“好了没,我馋死了,快打酒快打酒,我还带了牛肉呢!”
叶霄两手撑在酒缸边上,稳住身体,心有余悸地起身,却见沐之脸上似有郁色,便问:“怎么了,今日听书听到什么伤心的地方了?”
沐之叹道:“知我者叶大人也,唉,只恨我不是那北海太子,不能亲手为那琵琶娘子报仇,那些个教徒实在可恶!”
“喝酒吧,喝点就不伤心了。”叶霄盛了满满一碗酒放在沐之面前,后者看了眼酒碗,撇撇嘴:“你养鱼呢?”
叶霄无奈而笑,只得取了海碗来。
二人喝了一阵,叶霄突然道:“其实那说书先生讲的不是什么北海、东海和西海的故事,也不是什么北海太子。他讲的是北离、大楚和云炎三国的事,先太子白夙沙的事。”
沐之惊疑:“我听街坊们都说,先太子是谋逆乱党,杀了先帝,而后被当今圣上射毙于街头了,有关先太子的事都是禁言的。”
“所以那说书先生才编了个什么三海争霸和北海太子。”
“那你身为太守竟然不管管,就由得那说书先生整日里说?你官威何在啊?”
叶霄白了沐之一眼,道:“要想树官威,那我第一个得把你抓起来!”
“嘿嘿......喝酒喝酒——”沐之赶忙笑到。
叶霄道:“我不管那说书先生,是因为我希望有人能以另一种方式将这些故事流传下去,不然实在太可惜了。”
“照你这么说的话,北海太子就是先太子,那岂不是很快就会死了?”她突然觉得好惋惜,忍不住道:“我还等着老龙王退位,叫北海太子登基呢!唉!”
叶霄轻轻叹了口气,“谁也没想到最后坐上皇位的是竟然不是北海太子。如果当初北海太子登基为帝,只怕如今这世间早已不是这番局面了。”
沐之紧张地捂住叶霄的嘴,赶紧四处打量有没有人,小声道:“小心呐!你可是官,万一要是叫什么东厂西厂的人听到你感叹这些,你就没命再同我喝酒了!”
叶霄挣开她的手,问:“什么‘东厂西厂’?”
沐之想了想,道:“就是一群会武功的太监。”
“......”叶霄接不上话。
“听你那意思,你好像很喜欢先太子似的,如果他做皇帝就会很好了吗?”沐之小声问到。
叶霄沉思良久,才道:“至少这几年关中大旱和瘟疫不会死三十万人,至少刑罚不会那么严苛,赋税也会轻许多,你每个月只需缴纳五钱银子的税就够了。”
听完最后一句,沐之忍不住道:“唉,这个先太子太不给力了,怎么就不能再努把力呢!害得我如今每个月交二两银子!”
“我特别喜欢酿酒,也是因为先太子的缘故。先太子常饮酒,且少醉,一次能喝数十坛不倒,所以我才学了酿酒,想着万一哪天有机会,可以叫先太子尝尝我的心意。”
听着叶霄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遗憾,沐之同情地拍拍他,“唉,你偶像要是知道有你这样的铁粉,就是死也瞑目了。”
“什么‘铁粉’?喝多了吗?又开始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了。”叶霄说到。
二人边喝酒边吃肉,聊得甚欢,不觉夜色已深,月亮明晃晃地挂在树梢上。
沐之躺在光秃秃的地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怎么了,还没喝美?”叶霄有些醉了。
“唉,好想看雪啊,银白的那种,到处白茫茫一片。”沐之打着醉腔说到。
她魂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月春天了,要想等下雪,还得八九个月。
叶霄揉揉发晕的脑袋,想了想,然后晃晃悠悠站起身,伸手拽沐之:
“走,我带你看雪去!”
沐之挣开他的手,“我想去西藏看雪,你连西藏都不知道在哪儿呢,还带我去?吹牛吧你!”
叶霄只好弯腰将沐之扛起来,颤巍巍往屋宇旁的梯子上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屋檐。
他推推沐之:“看,雪。”
她挣开迷迷瞪瞪的眼睛,瞬间愣住,脑子也清醒些了。
只见屋顶上银光一片,被月光照得像雪似的白,就连树杈上也盈盈有光,像是结了霜。
“怎么样,没骗你吧?”他累得瘫在屋顶上。
她呆呆地看了许久,转头看见他闭眼躺着,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泛出一种近乎圣洁的光泽。
许久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他睁开眼,惊讶道:“你怎么哭了?”
她也很疑惑,抬手摸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满脸眼泪。
“不知道,大概酒喝多了,从眼睛里冒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