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萧萧,大盖山头。
阿萍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视野所及之处,都是无穷无尽的白色,她的脸早已经失去了知觉,偶尔张开嘴,冷冽的风就像刀子一般灌入她的喉咙。
那种痛苦,几乎让她心神崩溃,瘫倒在地。
也曾感觉到自己的眼角湿润,但也只是在那一瞬间,然后便是无尽的冰冷。
“扑——”
落雪的声音。
就像砸下了一堆柔软的羊毛,将她盖在地上。
阿萍静静躺着,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麻木,再多的痛苦最终都会远去。
于是她安静地埋在雪堆里,等待着那最终远去的那一刻。
可是...痛苦远去了,自己也会远去吗?
阿萍被冻得迟钝的脑袋想了想,没有得到答案。
雪花落在大地这片雪床上的时候,会发出一种轻轻的“剥落”的声音,就像花苞开出花蕊,极为轻微的一声响。
阿萍幻想着花苞盛开的样子。
肯定会变成一朵特别好看的花。
什么花好看...
阿萍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甜甜花好看,她的房间里一直都会摆上一朵。
虽然甜甜花随处可见,普通得让人觉得很不好看。
但她就是喜欢那股淡淡的馨香,喜欢那股清澈的味道。
被埋在雪下的阿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神微微恍惚。
最主要的是...阿萍没见过几朵花啦,这种花期极长的花朵,用来装饰少女的房间刚刚好。
少女的唇角想勾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脸颊被冻得根本动弹不得。
好像越到了远去的时刻...就越清醒?
阿萍想起来,放羊坡上,便有一片金黄的甜甜花坪,若是能再回去一趟就好了。
当午后的阳光温暖时,碧水河的水面粼光闪闪。
一挥羊鞭,绵羊们便纷纷抬头。
心里痛得仿佛像在滴血...
阿萍想起来,自己与爹娘告别的那个夜晚,娘翻出了那件还未完成的新衣裳,连夜缝补,加上了好几个口袋。
阿川爹和村长大伯商量好了,求来了一道符箓,用三头羊换了一把木枪,自己打了个铁头。
有那么一瞬间,阿萍设想过,要不要就不去了。
反正只是心中一个念想作祟,何必辛劳这一趟。
当她把这件事告诉阿川爹的时候,阿川爹思虑良久,这个斗大字不识一个的男人,说出了让阿萍无法忘记的一句话。
“人总是要为自己活着的。”
吓了阿萍一跳。
而后阿川又说道:“囡囡,也就是去一趟山脉外边,又不是什么大远路,想出去看看当然是好事,等回来了记得和爹说说外面有什么好物件。”
阿萍松了口气,心情又雀跃起来。
她穿着娘新缝的衣裳,提着一杆木枪,枪头挑着一份布包,在众多村民的注视下,挥手道别。
等到那道倩影消失在远处的山脚,有人问阿川爹:“真这么舍得,万一出个劳什子意外怎么办?”
阿川爹便毫不客气地回怼:“恁娘的,我女儿我自己不知道,你能扛住她一枪杆子是不是?”
问话那人脸色讪讪,喃喃道:“这倒也是,估计村里的几头牛也扛不住。”
阿川爹脸上虽有担忧,却还是说出了心里话。
“这么多年,我头一次感觉阿萍长大了,你看她,刚才笑多开心喔。”
这位尚且壮年的父亲,悄悄回头的时候,装作若无其事地抹了把脸。
...
“噼啪...”
雪还在剥落,阿萍想了起来,自己入山的第二天,就被一只野狼给盯上了。
在逃跑的时候,新衣裳划出了一道口子。
而后便是晚上,来了狼群。
新衣裳划成了破衣裳。
同样的,铁枪头染出了血色。
阿萍举枪横劈的时候,总会有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在狼头被打成烂西瓜的一瞬间,又化作云烟。
她“哈——”的一声,觉得不够气势,少了些什么。
暗红的枪头是在一只魔兽的爪下丢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