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干净脸的豆蔻少女,杀伤力很大。
她的钱袋子鼓足后,推着车回到小巷,敲响了门。
然后在那位老妪面前,上演一段精确的算账,就像是手举着一个算盘,噼里啪啦打得一阵响。
在结算完后,她就会带着钱袋子,去往生堂。
胡小二的算账技术是跟着大先生学的,并且以此为荣,但是每日有一笔多出来的款项,他怎么也算不清楚。
她兜里的摩拉,每天每天都刚刚好。
没有存款,没有盈余,不计较得失,更看不到未来。
她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记账,记清楚自己还欠多少钱,这是她唯一的念想。
每夜在马厩里被冻醒的时候,她就平躺着睁眼,一枚一枚摩拉扣着,去数自己的钱袋子里还有多少钱。
然后在清早时分,抖落身上的寒霜,推着板车上街。
有人会看着这个佝偻的背影,看着她身上单薄的衣服,青紫的皮肤,默默摇头。
撑不过这个冬天。
有一天,她从街上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带着一个小女孩。
那女孩粉雕玉琢,很是可爱,骑在那人的脖子上,咿咿呀呀。
“大爷爷哇,你说的,天上会有神明,是真的吗?”
那人点头:“有的。”
神明么。
她看着那背影远去,继而又看看天上。
“咳咳...”她重重地咳了两声,虚弱地脑袋发晕。
脖子上挂着的钱袋,是爹娘葬礼的最后一笔。
直至深夜。
冻瘫在柴草堆上的她睁开了眼。
今夜有雨,晚来杀人。
她口中痛苦地发出了一连串的长音,雨滴洒落,让她浑身颤抖。
她蜷缩了一遍又一遍,才发现冷意彻骨,无孔不入。
渐渐地,她失去了寒意。
长夜终逝,黎明将至。
她睁着自己的眼睛,感觉体内有无数的力气,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看到了自己呼出的雾气一点一点轻微弱小,眼皮上好像压倒了一座山岳。
想闭上眼。
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但是睡一觉,就起不来了。
那一瞬间,她好像感觉到了生与死之间,其实是那般无足轻重。
人的生命,原来是这样的轻贱。
只是想睡个好觉而已。
命就没了。
这个冬天,我也能遇见神明吗?
如果神明注视我的话,我想换上一双新鞋子,仅此而已。
我不要好看的梳子,也不需要一顿饕餮盛宴,只是想要一双新鞋。
她轻柔地合上眼,看着生命最后的微光,逐渐在她的眼前黯淡。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不想哭的,耽误了她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
所以,这个冬天,每个冬天,都不会有神明的出现。
对吗?
她的眼前突然雪白一片,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灵了起来,胸前点燃了一股温暖之火。
就像趴伏在一张宽厚的大床上。
那片雪白轻轻摇晃间,她沉沉睡去,眼角的泪珠尚且未干。
十五岁那年的冬天,包括以后的每个冬天,凝光知道,她都不会遇见某位神明。
但在冬雨眠眠而去时,
她遇见了一位心软的白衣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