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女孩趴在缝隙边,看着那男人被打倒了一次又一次,呕了一地的血,最后被搜出了一个钱袋子。
得了钱袋子后,那些人才狞笑着散去。
世界又安静下来。
冰冷的月光将地上的血液冻得凝结,那男人喘息了好久好久,艰难爬起来后,又不知道从揣出来一个钱袋子。
眼中万般留恋后,顺着一个大缝,塞进了屋子里。
沉重的钱袋子落在尸体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月光下,那男人爬着走了很远很远,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将钱袋子塞在身下,感受着这世间留给她的最后一丝温暖。
天明时分,她在冰冷的夹缝中爬了起来。
她扫视自己的穿着,其实只是一块完整的布,开了三个口,便是衣服。
是家里唯一没有补丁的衣服。
赤脚走到外面的街道上,地上的血迹已经成为了黑紫色,两排木板将道路分开,透过缝隙里,能看到各种衣衫褴褛的人。
他们的眼睛干涩无神,冷风抽刮之下,张着青紫的嘴唇,感受风灌入嘴里的感觉,好像这样就能充饥。
风中吹来让人作呕的味道,排泄物在路上比比皆是。
她不敢多看,低着头,看着自己青紫红肿的脚丫踩在地上。
她迈着步子,终于跑到了官道上。
往生堂。
她睁着眸子,看着仪倌,“我想要,办葬礼。”
她从自己的衣服下取出藏了一路的钱袋子,伸手道。
“先来登记吧,是几个人?”
“两个。”
她抬首望着堂里,将身子躲在木墙后,与寒风隔绝的感觉,很舒服。
仪倌掂了掂自己手里的钱袋子,面色纠结道:“两个人?这是不是有点少了?”
她不作声,只是紧紧盯着仪倌的嘴,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但是她的十根足趾,已经蜷到了一起。
有人说:
死了,随处找地方埋了便是,为什么还要来往生堂?
走上一套流程,得是多少天的饭钱?
但是这钱...不是她的。
这钱是昨晚上那个男人的,那个男人说,要去往生堂。
所以她照做了。
但若是这钱不够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
那仪倌打起了算盘,噼里啪啦响:“一共有一万摩拉,火化最便宜,你要选火化吗?”
她松了口气,点点头。
一万摩拉...听起来好像很多的样子。
“两人份的火化,刚好一万,运费自负,盒子自备,剩下的交不起了,那就交尸吧。”
她掐着衣角,愣在当场。
眼睛里已经没有眼泪能哭出来,只是张了张嘴,让冷风灌入喉咙。
她没办法,所以只能弯下了自己的腿。
“诶诶诶,别跪,我们往生堂不吃这一套...”仪倌抬手拦道。
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自己的膝盖一软。
她低头看去,自己正屈膝一半,一只布鞋挡在她的膝盖上。
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仪倌制服,戴着一顶四方规整的帽子。
将她扶起来后,先是盖了那招待仪倌的脑袋一下,而后半蹲下身子,对她说道:“我代往生堂向你道歉,这场丧事,我替你办。”
男人接过钱袋子,塞入了自己的怀里,又拍了拍她的脑袋。
身后的仪倌揉着脑袋说道:“可是堂主...咱们往生堂也没钱吃这种白赖的开销啊...”
“滚犊子,你是堂主我是堂主!”被称为堂主的男人骂了一句,接着对她说道:“本人姓胡,往生堂七十五代堂主。”
她愣愣地点头,看着男人的眼睛。
和昨晚的那个男人很像,散发着温暖的光。
“额,我算算呢,其实两人一起合葬的话,是用不了那么多的,一把火,怎么能收两人份的钱。所以这钱你得拿回去一半。”
胡堂主将钱袋拿了出来,分出一半后,重新交给了她。
“拿着这钱,去买件衣裳,吃顿好的。”他轻拍她的肩膀,柔声道。
她忘了她是怎么走出往生堂的,只记得藏在衣服下的钱袋子,比来时都要沉重得多。
在她走后,胡堂主又盖了仪倌的脑袋一下:“胡小二,要是再犯这种错误,我仔细你的皮!”
年轻的胡小二捂着脑袋,嘀咕道:“本来就没钱嘛,都拉上我当白工了,还做那种账,讲出去都不好意思说是大先生教出来的...”
胡堂主又抬起了手,将胡小二吓得一抖。
只不过这次,他的手没有落下。
只是留下了一句长叹:“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能帮就多帮一点,你老提大先生,若是他今日在场,岂会只是一个钱袋子的事...
你以为他这么多年在外就医收过一分钱!”
“哎呀!气死了,以后要是我孙子和你一样笨,我死了都不要他来送我。”
胡堂主拧着胡小二的耳朵,大骂两声后,拂袖而去。
街道上还是冷。
她一步一步朝着家里走去,有香气飘入她的鼻腔里,她还没细想是什么味道,口中的津液就疯狂分泌。
上一次吃东西...是在什么时候?
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她的目光朝着那里看去,面容清秀的老板正举着手里的签子,上面是一条条烤鱼。
步伐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里迈去。
她站在那铺子的下风向,不断呼吸,疯狂捕捉着空气中的香气。
无意间摸到了藏在衣服里的钱袋子,她的脑海里又犹豫了。
这是钱。
是一万摩拉。
她现在可以走过去,正大光明地找那老板要上一条烤鱼,然后从钱袋子里拿出摩拉,交到他的手里。
如果可以的话。
她一遍一遍地咽着口水,吞吐着空气里的味道。
而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