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低垂,彩云伏低,街道上人作鸟兽四散,下午时分的热闹景象只剩下伶仃灯影。
在酒楼用过晚膳后,还丧气着的逐尘跟在怀昱身边一同上了马车,赶在宫门落锁前入宫。
原本别在发髻上的花已经蔫了,边缘泛出枯黄来,因而已经被怀昱摘下,正准备丢了,却被生着闷气的逐尘主动讨要了过来。
那蔫了的花就被握在蔫了的人手上,蔫了的花不抬头,但蔫了的人却悄悄抬头觑着对面坐着的怀昱。
可没觑上两眼就被抓个正着,匆匆别过眼去时耳朵都在发烫。
一路无话,逐尘的热络心思却在心里吵了一路。
等到了东宫门前,怀昱终于说话了。
“师弟。”
逐尘抬眼看他,满怀期待却听见怀昱说:
“今日时辰不早,东宫内不便留人,你且先回国师府,明日寅正时,孤会来东风堂,彼时要见到你。”
逐尘没想到怀昱会下逐客令,手里的花都颤了一下。
他分明留宿过许多回……
“师兄……今日不能和你睡吗?”
他垂着眼睛可怜道:“我不想回国师府。”
怀昱拒绝:
“不能。”
“好吧。”
逐尘揉了下眼睛,目送怀昱下了马车,然后在马蹄声中被送往国师府,临行前他撩开帘子看向怀昱的方向,但只看到那道孤绝跌宕的背影。
手里的花被他揪下一瓣,落在他取下的沾了泥点子的幕篱上。
-
怀昱诠释了什么叫做言出必行。
翌日寅正未到,他就已经到了国师府的东风堂,手里拿着一卷赵史,对着还惺忪睡眼的逐尘正声道:“一刻钟的时间,允你将赵史灵王政史篇通篇温习一遍,然后背诵给孤听。”
逐尘一下就被吓醒了,“师兄,这么多,我一刻钟背不下来……”
被怀昱一记冷眼激地一激灵,逐尘又磕巴地说:“好,我背。”
接过怀昱手上的书卷,就要坐在案几前,但怀昱却用戒尺敲了下他的腿。
“不许坐,站着背。”
“啊?”
“早起困倦,站着醒神。”
“哦哦好。”
外面天都还未翻鱼肚白,逐尘就这么可怜巴巴地就着烛光,站着开始背书。
怀昱见他听话,也没放缓神色,而是也拿起一卷经书,一同站着开始背诵。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但逐尘眼睛还黏在书面上,等到怀昱轻咳了一声后才放下书。
“背吧。”
逐尘瞥了眼怀昱的脸,竟窥见了几分师父的严厉来,一时也没敢再端着轻浮了姿态,认真开始背诵起来。
“赵庆和元年,灵帝继位,委蒋正林为司马,官拜三公,当是时政事不济……置园林别业,广纳贤才……”
卷成卷儿的书敲在逐尘脑袋上,发出闷闷一声响,“错了,庆和十年中书监蒋驷川反叛。”
逐尘:“哦、哦。”
出了这么一个岔子后,后面流畅了不少,最终还是有头有尾将这篇都给背完了。
等到最后一个字落音,逐尘明显松了口气。
“师兄怎么学得和师父一样了……”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逐尘闭上了嘴。
怀昱没有想去揣测逐尘心思的意思,而是又指了一篇,“这篇文帝纳贤篇,今日背诵下来。”
逐尘看着密密麻麻的字,眼前都在发懵,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孤去上朝,下朝后就背与孤听。”
丢下这句话后,怀昱就起理了理身上的朝服,迈步出去。
乌金初升,金色洒在朝服上,翩翩暗纹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