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马上就嫁做人妇了,可不能这么苦着一张脸。”
柳江绾身着嫁衣坐在铜镜前,乳娘嬷嬷站在她身后为她梳头。
她眼睫低垂,面带浓妆。红唇轻抿,万般情绪皆藏眼底。
“嬷嬷。”柳江绾轻声说道,“月老这般牵线,所为何意?”
乳娘嬷嬷闻言,鼻子一酸,苍老的眼尾瞬间涌出一滴泪。
她轻轻拍了拍柳江绾的头顶,带着无尽的怜惜和心疼。
乳娘嬷嬷没有回话,手握梳篦,为柳江绾梳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明明是在说着吉祥话,乳娘嬷嬷的声音里却是带着哭腔。
闺房内到处都是喜庆的装扮,气氛却沉重无比。
柳江绾问出那句话也不是想要一个答案……
她只是,叹命运弄人。
火红的盖头缓缓遮住柳江绾面无表情的绝美脸庞,留在铜镜里的最后一个眼神——
是麻木,是绝望。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十里红妆,喜字化作云烟。
这场婚事定义着贵贱。
当朝丞相的续弦,风光无限。
红帐花轿,柳江绾从此嫁做人妇,泪眼拜高堂。
“一拜天地!”
一拜,拜天地日月。
“二拜高堂!”
二拜,遗忘这一生。
“夫妻对拜!”
三拜……红尘尽凉。
宾客兴尽而归,丞相府大门锁上,隔绝所有杂乱的目光、喧嚷的吵闹。
柳江绾坐在新房内,盖头下的笑颜惆怅。
余生喜怒悲欢都和她无关。
她眼中已无光。
——
一场宫宴,年迈的丞相携新妻赴宴。
风华绝代的柳江绾,偶然间一个抬眸,竟将正值壮年的皇帝迷得神魂颠倒,所有心绪牵在柳江绾身上。
数日后,丞相续弦凄然“离世”,化了新名“江婉儿”,在丞相的护送下暗中进宫。
皇帝遣散后宫,独宠柳江绾。
无数天地珍宝流进柳江绾的宫内。
为搏她一笑,皇帝劳民伤财修建了一座观月台。
在高耸入云的观月台上,柳江绾感觉自己仿佛要羽化离去,得到真正的自由。
她笑了。
这一笑,成为皇帝变本加厉压榨百姓的开端。
百姓的日子愈加难过,无处发泄的怒火全部转到了柳江绾的身上。
“妖妃!”
“红颜祸水!!”
“处死江婉儿!还百姓公道!!”
这些声音全部传进柳江绾的耳朵里。
柳江绾听罢惨然一笑,在宫内摘下所有金银首饰,找出深藏的轻盈飘逸的舞服,温柔抚摸。
世人皆道江婉儿是妖妃,却不知她名为柳江绾。
世人皆知柳江绾爱金银珠宝,却不知她真正爱的是在阳光下起舞。
世人把所有的悲惨苦难都嫁祸给妖妃,却不知这妖妃也是金丝笼中被拔去翅膀的鸟。
这世间,总要有个女子承载所有骂名。
乱世陈词唱穿,白骨青灰皆是我……
——
起义大军攻入京城,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皇帝仓皇逃走,留下妖妃柳江绾。
起义军恨不得扒柳江绾的皮,抽柳江绾的筋。
柳江绾褪下华服,手戴镣铐,被压入大牢。
哪怕是鼠虫遍布、阴暗无光的大牢,也没能掩盖住她的风华绝色。
贺砚安在大牢里初次见到柳江绾的时候,心里这么想着。
牢房内的一扇小窗,有阳光倾泻下来。
柳江绾坐在这束光下,仰起头看向窗外。
夹杂枯草的发丝披散在她穿着囚服的背上,纤细修长的脖颈是那么脆弱。
有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下飞舞,给这阴暗的牢房填上了一抹暖色。
柳江绾就那么坐在地上,望向窗外的样子遗世独立,恍若要羽化飞升。
贺砚安有些怀疑,这样的女子,真的是那种残忍的妖妃吗?
察觉到牢房外有人来了,柳江绾缓缓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