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一眼万年,不外如是。
贺砚安愣在原地,隔着铁栅栏看着那单薄如纸的女子。
“你是?”她声音婉转,不见苦愁。
贺砚安有些犹豫起来,自己要不要告诉她名字。
告诉她,我是害你陷入这般境地的仇人……
虽然贺砚安站在栅栏外沉默不语,但柳江绾还是猜到了他的身份。
她眼里流露出嫁人后第一个真诚的笑容,就像嫁人前那般不谙世事:
“谢谢你。”
本低着头的贺砚安闻言,眼睛瞬间瞪大,惊愕的抬起头看她。
他声音沙哑:“谢我……为什么?”
柳江绾不再看他,又将视线移回了窗外:“谢谢你,让我解脱。”
贺砚安垂下的手瞬间紧握成拳,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是无辜的!
他竟然害一位无辜柔弱的女子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你可以满足我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吗?”
轻缓的嗓音回荡在空旷的牢房。
贺砚安焦急的回答,声音控制不住的放大:“不!你有什么冤屈,告诉我!我不会让你含冤而去的!”
柳江绾嘴角含笑的摇了摇头:“可以把我手上的枷锁解开吗?”
这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
假如贺砚安的判断失误、她确实是残忍的妖妃,那就凭贺砚安的武功,她也不能伤他分毫。
贺砚安沉默的解开了她手上的枷锁。
沉重的木板卸下,只剩她手腕上的铁锁链。
正当贺砚安要把铁链也一并卸下时,不料柳江绾竟笑着摇头阻止了。
“这样就好。”
“这铁链,是我的罪。”
哪怕如今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她的本意,皇帝变本加厉压榨百姓也是因她而起。
她已经不干净了。
柳江绾踉跄的站起身,在那束黑暗里唯一的光中,缓缓起舞。
铁链碰撞发出的清脆响音响彻在牢房之中。
明明她穿着残破的囚服,贺砚安却仿佛看见她身着轻盈的广袖裙,在绿荫围绕中、在烈日暖阳下、在蝴蝶追舞间,翩翩起舞。
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
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
她带着镣铐起舞。
眉眼带笑,满是解脱。
“你可以听一下我的名字吗?”柳江绾轻声问道。
贺砚安瞳孔微震。
她……不叫江婉儿?
“我叫……柳江绾。”
话落。
突然!
柳江绾一个转身抽出贺砚安的佩剑,毫不犹豫的划破了自己白嫩的脖颈。
鲜血飞溅、贺砚安的脸被染成了红色。
柳江绾缓缓倒地。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碧波池水中那样,涟漪荡开,轻柔又无力,最后销声匿迹。
——
起义军大胜,昔日残暴的皇帝和奸臣沦为阶下囚,不日处死。
战功赫赫的贺砚安成为新帝。
在他明智的统治下,国泰民安,百姓皆乐。
一家酒楼里,说书先生坐在最前方,醒木一拍,娓娓道来:
“那妖妃江婉儿蛊惑废帝修建观月楼,劳民伤财,百姓苦不堪言。”
“好在咱们英明的君主将百姓解救于水火之中,在牢里一剑划破妖妃的脖子。”
“头身分家,凄惨落幕!”
听到这儿,酒楼里的听众们猛地一摔酒杯,全部站起身拍手叫好:
“好!”
“死得好啊!”
“此等妖妃,就该是这般下场!”
在一片欢呼中,穿着常服坐在桌前的贺砚安放下酒杯,悄悄走出酒楼。
他抬头看向天空。
阳光明媚,正是她喜欢的。
是……柳江绾,喜欢的。
新帝贺砚安,一生未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