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下,她无法成为公道。
哪怕九五之尊所谓真命天子,也无法成为谁的公道。
人心不足取信时,唯有律法当道。律法坍塌,人心的恶昭然若揭,人皮下的兽原形毕露。
那之后,丹素不再滥发善心。要那最廉价的东西没有丁点用处,不过是一次次试探人性的下限,以怨报德。
丹素麻木地冷观弱肉强食,几乎是主动的,刻意逼迫自己忍受残酷的现实,忍受那一锅汤烹的是血婴,供面黄肌瘦的母亲饲养幼童;忍受疲弱的壮年生生剜下大腿上的肉,给久病将死的父母喂食;忍受蓬头垢面的年轻后生,尾随富庶的车马行伍,随时准备一拥而上……
令人作呕的行径——丹素当真恶心的想吐,可干呕几次后,便感到无穷无尽的悲哀。
丹素最终决定改道,在靠近西疆国土时,调转马头,直奔圣都。
“姑娘,您救不了他们。”分别时,祝余还是出言规劝,“也不该是您。”
一路走来,祝余看到的,比丹素只多不少。但她更清楚,丹素身为西疆圣女,若说帮京墨一把是念旧日情谊,那散尽产业家财捐官助饷则已是她不当为、不需为之事了。
丹素眸中的悲悯早已卸下,缀着轻飘飘的冷漠叫人看不清情绪:“最后一次,算是为了红姨吧。”
祝余默然,便不再劝。
红姨断不可能抽身事外,她四处奔走,未尝不是如她一般,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银钱这些身外之物,红姨已经全部抛出,也解不了燃眉之急。她还剩下的,便是一副身家性命。
无需多问,丹素和祝余都明白,她绝不是为了圣都那些高高在上位高权重之人的江山社稷,而是为平头百姓,天下苍生。
“给陆英带话,就说我请他帮忙把白家军带到匈奴面前磨一磨,若下次见面白家军还是那个鬼样子,陆督主那名不副实的位子就可以让贤了。”
临走时,丹素又叮嘱一句:“来圣都时除了带着杜衡,让法夏给我搞个王令!”有权有势,她不用白不用,何必自讨苦吃。
只是那东西一用,便再也回不去红楼的丹素,楼外楼的白影了。
“是!姑娘一路小心,我和杜衡最慢十五日到圣都楼外楼请见!”
同祝余分别以后,丹素的脚程快了许多,越靠近圣都,那些个不为人道的场面越少见,官兵当道的威严中,杀气浓重。
靠近圣都,层层关卡甚至查验往来百姓的籍契文书,可放进城的,不止有北盛百姓,浓眉黄髯的剽悍壮年、长发高束的棕眼少女,穿着打扮显然是异族,却同样持着北盛文书,大摇大摆走过了关口。
丹素并未在城门口多逗留,遛着马打探消息尚且还要避开大街上巡防的守卫,她随便进出了几家铺子去,把身上的行头全部换了几遍,这才寻到城门旁的破庙,请那些聚在此处的乞丐帮忙递送消息。
姑苏之后,丹素甚少这般谨小慎微,行事作风向来异常高调。
如今世道不同,京奕那帮人盯的就是她。
楼外楼丹素自然不能去,只听得街边小贩道前几日发生在楼外楼的风流韵事,知晓刘十七把家看的好好的,便不再挂碍。
红姨若找她,必在楼外楼。
可如今,也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