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老朽不是陈国国相。”
“嗯?”
“大将军。”杨彪拱手解释:“这位是陈国国傅韩公。”
皇甫奇恍然。
郡国之中,设有两位两千石,国傅一名,国相一名。
国傅主要负责王府中事,负责礼仪、祭祀、劝导国王一类的工作,地位高,但是实权有限。
国相则主政,职权等同于太守。
还有一名中尉,官职是比两千石,略小一级,等于军中校尉,听命于国相。
按理来说,即便国相不在,也是中尉主事,怎么会轮到这个垂垂老矣的国傅出面呢?
至于韩拓其人,更是当代名士,有贤、善之名。
何以如此失态,抱着马腿痛哭?
得韩拓哭诉,皇甫奇方知:
陈王刘宠被困武平,而武平又是小城,数日之间便粮草告尽;
陈相骆俊为解危局,带上国内储粮,又征发青壮兵力,赶往武平支援。
谁知,王匡提前得到消息,督军将其包围。
如此一来,王相皆困。
陈国人不甘心等死,便由国傅领头,征发城中年过半百之人,准备第三波支援。
皇甫奇并杨彪等人闻言,尽皆失色。
不曾想,陈国因为站队问题,已直接被推到灭亡边缘!
“陈国小而不屈,终是等到援军,此我王之福也!”韩拓感言落泪。
“陈王之义,当为天下知。”
“支援来迟,其罪在我。”
皇甫奇回答毕,径直翻身上马:“请国傅开东西城门,使我军速援战场。”
“好!”
韩拓拖着古稀之躯,匆匆去办。
皇甫奇率大军从西而入,自东而出。
陈国百姓男女相携,拥攒道旁。
等诸军马至,纷纷跪地叩首。
马上将士,无不动容。
东城门口,韩拓奉酒而至,振声道:
“将军马蹄疾,待宴鼓声催。”
“白发无能为,拜敬酒一杯!”
言讫,其人扯起长袍,单膝着地,将酒高举过头顶。
哗啦——
周围众人,尽皆跟上。
酒是奢侈物,寻常百姓家是没有的。
此番践行,是王宫和城中富户所献。
皇甫奇也不下马,只在马上弯腰取酒,一饮而尽!
诸将士纷纷效仿,取酒饮尽。
他没有回答韩拓,而是沉声道:“将士们,记住这杯陈国酒的滋味,可知当中托付?”
“救出陈王!”
“善!出发!”
大军奔腾,径离国都。
——武平一线——
被围的陈相骆俊虽竭力抵抗,但因无城池为依托,部下又都是新募。
不久,外层防御便被打破。
王匡带人驰马而入,将亲自督战前线的骆俊擒获。
同时掳走的,还有大批粮草辎重。
铿!
王匡二话不说,拔剑便横在骆俊脖颈上,厉声呵斥:“你受朝廷之命,出任陈国国相,本当监督郡王,治政理国。”
“今反王刘宠谋逆,行刺天子圣驾,你非但不加以阻止,反而为其助力,可知己罪?”
骆俊面挂冷笑,神情鄙夷:“阁下在大将军府多年,学的便是这虚伪做作的派头么?”
王匡勃然大怒:“你想找死?”
骆俊将脖子挺起:“我岂惧死!?”
“你不惧死,那你子嗣呢!”
对方的强硬出乎意料,王匡只能换个法子:“你若执意谋反,陈国破后,举族将灭。”
“此刻悔改,劝降刘宠部众,尚未晚矣!”
“大丈夫以身许国,死得其所。我子如我,不复有憾,正要多谢阁下!”
骆俊说完,径直撞向剑刃。
王匡惊而收剑。
剑尖上挑起一抹血色。
好在,伤口不深,不至于要了骆俊性命。
“哈哈哈!”骆俊大笑,冲王匡破口大骂:“叛国逆贼!胆怯匹夫!我不惧死,你却不敢动刀么!?”
王匡面色阴沉,持剑转身离去。
左右不解,问道:“他既然求死,为何不宰了他?”
“骆俊有仁名,近年在陈国收容养活了十数万流民。”
“杀了他,只怕为天下恶。”
说完,王匡冷冷一笑:“但我不惧背负恶名,只是这样杀了,太便宜他了!”
他思索一番,命人带上骆俊和粮草,赶往武平城下。
武平城楼上放着一张简陋木床,陈王刘宠正靠在上面闭目歇息。
他面色苍白,神情中透露着病态。
因连日交战,压力之下,刘宠病了。
“大王,请用膳。”
不一会儿,卫士长端着食物上来。
刘宠鼻子微动,眼中掠过一抹惊色:“还有肉?”
“是马肉。”卫士长眼神躲闪。
“马不是前日便吃完了么?”
刘宠蹙眉,他用汤勺在里面翻了翻,鼻子靠近。
这确实是肉,但这种气味,他从未品尝过。
思索片刻,他便反应过来:“人肉?!”
卫士长惶恐摇头:“不……不是!”
“混账!”刘宠大怒,一把将其提起:“孤乃高祖后人,怎么能食子民之肉?你是要陷孤于不仁不义吗!?”
“大王!”
卫士长满脸是泪:“臣绝无此意,只是大王身体有疾,大夫说需要进肉食以滋补,城中实在没有吃的了,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说到这,他又忽然语速加快:“这献肉之人,是心甘情愿的!”
“割肉给他人吃,哪有心甘情愿的道理?你怎不心甘情愿!?”刘宠怒道。
“割肉之人,是臣的儿子。”
闻言,刘宠神情一怔,缓缓将对方松开。
卫士长跪在地上,哭道:“大王,我家世代供职王宫,履受王恩。”
“能为大王效忠,死而无憾!”
良久,刘宠无力挥手:“你起来吧。”
他本想去看看卫士长之子,城下王匡却忽然喊话。
刘宠正要痛骂,却见对方推出一车车粮草。
“刘宠,我知道城中已粮尽。”
“你又是否知道,这粮从何而来呢?”
王匡冷声发笑:“此粮由陈相骆俊,从陈县押运而来!”
刘宠神情一变:“国相在哪?”
“哈哈哈,你都自身难保了,还记挂着你的国相?可真是王相相得啊!”
王匡大手一挥:“来人,把骆俊推上来!”
不一会儿,被绳索束缚的骆俊,被推到武平城下。
“刘宠,你给我听着!”
王匡也不给两人叙旧的机会,拔剑便道:
“你若现在投降,骆俊能活,粮草我也给你,城中诸多陈国将士也能活。”
“你若拒而不降,那我便一刀刀将骆俊身上的肉切下来,直到他血尽而亡!”
“你敢!”刘宠怒气冲天:“王匡!你要是敢害国相,必遭天下所恨,将食恶果!”
“食恶果么?”
王匡呵呵笑着:“张让坏事做绝,食恶果了么?”
“皇甫奇凭武夺宫,擅杀国家大臣,他食恶果了么?”
“恶果食不食,无非是看拳头够不够硬!”
“譬如你刘宠,譬如这骆俊!实力不足,却偏要站队皇甫奇,这恶果便得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