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这种爱装杯的人来说,不谙世事的少女正是理想型。
然而这一腔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红莲边哭边说:“我刚刚在父王那里,听说哥哥被抓进了牢狱,小良子也失踪了!”
这道晴天霹雳,直将人砸晕在原地。
墨鸦扶住摇摇欲坠的卫庄,接着问:“那白凤呢?他怎么样?”
红莲一个天真无知的少女,能把事情讲清楚已是极限。
闻言只是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姬无夜刚刚进宫,向父王求娶我……”
这更是晴天霹雳,卫庄原本只是惊异,现在直接暴走了。
他是有点二,却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
在原地踱步,来回走了几圈,下定决心。
“姬无夜,现在立刻马上……必须死!”
墨鸦吓了一跳:“有把握吗?”
卫庄目光冰冷:“没了你们百鸟,除了大将军的身份,他一无是处。”
这话不假,百鸟是姬无夜监视百官的利器,如今白凤、墨鸦都已叛变,他犹如失去了爪牙的老虎,不堪一击。
其实早在韩非入秦的时候,他便想物理消灭姬无夜,让流沙直接上位。
奈何韩非瞧不上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法,非要以智服人,逐步蚕食夜幕。
如果不出意外,十年之内,流沙定然会取代夜幕,成为韩国之主。
可是现在流沙四大天王四失其二,并且外有秦军压境,形势危如累卵,一切阴谋诡计都没有了意义。
况且还有……
看着哭泣的红莲,卫庄眼里燃起一团火。
“不能再等了!来人,送公主回宫!”
三天后。
红莲公主大婚前夕。
大将军府。
秦兵压境,作为韩国百年来最强之将、地位最显赫的大将军,姬无夜越发受到倚重。
韩王安也越来越像个傀儡,只要是对方的要求,他都有求必应,从不会说不。
这次也一样,红莲公主——韩王的掌上明珠,也被赐给了姬无夜做续弦。
心上人张良杳无音讯,红莲六神无主,只能日日对着大红喜服垂泪。
夜。
即将迎娶公主,还被韩王许诺了侯爵之位,跻身老钱贵族之流,再也不用看白亦非的脸色,姬无夜别提多嘚瑟了。
哪怕明天是大婚之日,他也依然夜夜笙歌,荒淫取乐。
“将军,来喝一杯嘛~”
美人环绕,曲意逢迎。
姬无夜一边享受着投喂,一边放肆大笑。
轰隆——
天窗陡然破开一个大洞,一道黑影垂直降落,伴着凌厉的剑锋,直直刺向姬无夜!
被酒色财气腐蚀多年,姬无夜各方面都退化的差不多了。
因此没和这从天而降的“刺客”过几招,便长刀断折,匍匐在地。
至于他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早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就跑了个干净。
“姬无夜,你日子过得很好嘛!”
卫庄甚至都不伪装一下,穿着那身俗气的黑金色衣服,直挺挺地立在大殿里。
手执鲨齿,杀气腾腾。
姬无夜恶狠狠:“是韩王派你来杀我的?”
卫庄嗤笑:“如果韩王有这个胆量,也不会把公主赏赐给你了。”
姬无夜艰难喘息:“我戎马一生、韩国最强之刃,没想到竟会被你暗算!”
卫庄闻言,脸上嘲讽更甚:“暗算与明算,有这么重要吗?死人都是一样,又何必计较死法?
能让我亲自出马杀你,是你的荣幸。你就安心去吧,这大将军之位,我替你做了!”
姬无夜还想垂死挣扎:“不,秦国大军压境,韩国需要我…韩王需要我…你不能……”
歘——
利剑入体,鲜血飞溅。
所有的抵抗和不甘,都化作一声短促的呜咽。
贵族爵位、繁华迷梦,都随着生命的流逝而渐渐远去。
最后的印象里,他只听到一句话。
“你的确算是韩国百年来最强之将,只可惜挡了我的路,挡了流沙的路!如果韩非和张良能早点动手,那该多好啊……”
喃喃自语,也不知说给谁听。
墨鸦带着人匆匆赶来,率先下拜:“见过大将军!”
见首领如此,余下的百鸟成员略一犹豫,也纷纷跪下行礼。
卫庄身染鲜血,拖着鲨齿缓步走出:“随我入宫去见韩王。”
……
姬无夜死去,卫庄接替其为新一任大将军。
同时奏请韩王,言秦兵压境,危在旦夕,遂请血衣侯合兵一处,两军联手,共抗秦国。
雪衣堡。
白亦非已经五年没有踏足过此地。
这五年来,除了新郑,他都在韩楚边境的军营里度过。
“二公子,您慢些!”
垂髫少年举着风车,猝不及防撞进自己怀里。
当看清眼前的人,少年用稚嫩的童音问道:“你就是我的哥哥吗?”
“侯爷恕罪,二公子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侍从匆匆赶到,像是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把将少年揽进怀里。
自始至终,白亦非都不发一语,只在看到那抹红色身影后,才稍有动容。
“母亲。”
白伊款款走来:“将二公子带下去。”目送人走远,她才看向自己的长子,“我在新郑没有看到你。”
边境局势紧张,白伊回新郑看了一眼,只不过没待几天就走了。
尽管怨气再大,对于自己的母亲,白亦非还是保持了应有的尊重。
“这些年我长期戍边,没有回来看望,还望母亲恕罪。”
隔阂已深,这对亲母子并没多少话聊,所以白伊直言道。
“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借兵吗?”
说起这个,白亦非便有火气。
因为自从五年前张遥喜出生后,白伊便收回了兵权。
但凡自己要调兵,都得经过这位的同意。
快四十岁的人了,做事还得征求妈妈的意见,那感觉真是……
毕竟有求于人,白亦非不得不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是,还请母亲出借兵符。”
白伊不置可否,只走到窗前,注视远方:“我把你父亲葬了。”
咯咯。
白亦非拳头硬了,强忍怒火:“秦国狼子野心,鲸吞韩地在即。身为韩国的一份子,请母亲出手,力挽狂澜!”
白伊终于回头:“十万白甲军,我可以给你一半。”
“那另一半呢?留给张遥喜?!”
“嗯。”
怒火彻底点燃,连同几十年以来积累的怨气一起爆发。
白亦非双目猩红,歇斯底里:“你根本没有心,和父亲相遇就是个错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值得的!”
说罢拿起那一半兵符,摔门而去。
领着五万白甲军,白亦非和卫庄会合。
毕竟是贵族,和姬无夜这种人不一样,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
于是双方也没什么争斗,直接领兵开赴边关,与武遂的重甲军团遥遥对峙。
南阳地已献,韩国边境再无险可守,新郑危矣。
三日后秦王诏令传来,命少良造王齮出兵伐韩,于是秦军东出。
主帅已换,卫庄、白亦非联兵二十余万抗击,两军交战,血流成河。
那一战,白亦非一改素日沉稳的作风,身先士卒、亲自攻杀,灭敌无数,中流矢而亡。
传言称,白亦非本可躲过乱箭,功成身退。
他却死战不退,一直战到最后一刻,流尽最后一滴血,即使被万箭穿心,也依然屹立不倒。
又有传言,交战之时,血衣侯就跟疯了一样,双目赤红,状似癫狂,像是被下了咒。
流言纷纷,真假难辨。
而在白亦非死后,其母襄城侯重新出山,统领白甲军,献地投秦。
秦王嘉其忠心,仍以原爵位赐之,封地不变。
至于卫庄,也在那场战役中力战被擒。
因他身份特殊,王齮请示朝廷后,将人关入噬牙狱。
南阳失,将被擒,白甲降,韩国已然名存实亡。
不过嬴政并未一鼓作气,而是命全军原地待命。
……
张良醒来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几茬。
“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七年没见,端木蓉已从一马平川,出落成了及笄之年的清丽美女。
“我怎么会在燕国?”
张良霍然起身,牵动伤势,右眼和脖颈火辣辣地疼。
端木蓉重新扶他躺下:“七天前,我外出采药,在医家山门发现了你。当时你伤的很重,却没有生命危险,应是有人事先处理过……”
她絮絮说着,张良想起那个蓝衣魅影,伤口似乎更疼了。
继续休息了三天,得知关中局势后,张良立刻下山启程。
端木蓉苦劝无果,只得留了几瓶去疤的药膏,雇了辆马车送他。
和神秘人一战后,白起消耗严重,短时间内无法凝聚出肉身。
所以张良只得咬牙坚持,在车里打坐,一路熬回秦国。
一入咸阳,他首先见到的是甘罗……或者说星魂。
尽管蓝衣金冠、气质大变,星魂看他的眼神依然纯粹。
“怎么搞成这样?没事吧?”
张良摇头,迫切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星魂平静阐述:“吕不韦联合罗网、夜幕谋逆未遂,如今逆党皆已伏诛。秦王念其劳苦功高,特免一死,举家流放蜀地。”
“这就是全部?”
“这就是全部。”
听出对方话里的告诫,张良苦笑一声。
“你是要走了吗?”
星魂遥望远方:“帝国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内忧外患。我想换个角度看看这天下,以及诸子百家。
秦王非仁义之君,你与他接触,要格外小心。”
张良回以一笑:“你母亲和妹妹,我会帮你照顾的。”
四目相对,彼此仿佛又回到了初见的岁月,纯粹而充满对世界的憧憬。
张良最后道:“走之前,想再麻烦你一件事。”
星魂从善如流:“好啊!”
……
监牢。
韩非靠坐在墙角,披头散发、蓬头垢面、气血衰败,只一双眼睛犹自犀利,能找出昔日意气风发的韩国九公子影子。
“子房,你来了。”
看着对方手臂上遍布的红色条纹,张良怒不可遏:“是谁!”
中咒已深,韩非浑身发热,身体虚弱,摇了摇头。
“不重要了,你脸上的伤没事吧?”
张良摇头:“并无大碍,来时我见到了阴阳家的星魂,听过了事件梗概。但我知道,此事绝不简单!”
说起这个,韩非脸色、语气凝重,郑重叮嘱:“子房,秦王愈发令人捉摸不透、喜怒无常,你要小心。还有阴阳家,此派门风诡谲、手段狠辣,来日必是流沙心腹大患……”
之后他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张良都一一应下。
托孤完成,韩非长出一口气,精神骤然萎靡,神光渐渐黯淡。
“听说卫庄兄被抓进了噬牙狱,我是等不到了,子房你替他说说情,让秦王把人放出来吧。还有紫女和紫兰轩,相信你能照顾好她们。”
“你恨韩国吗?”张良冷不丁问。
韩非一愣,摇了摇头:“我尽了力,便问心无愧。往事如云烟,我已不会去想。”
“可是你被关押这么久,韩王不仅没有关怀,还在继续逼你。这样的君主、这样的父亲,值得你付出吗?”
指着矮桌上韩王安写的书信,张良怒气难平。
韩非又笑了笑,带着看淡红尘的淡然:“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自己无法决定的。我已注定留在旧时光,可子房你不同。
数十年乃至千百年后,那繁花万里的好江山,你要代我去看。愿为流沙,与君重逢。”
英雄陌路,虽败犹荣,可歌可泣。
张良潸然泪下,与韩非做最后的告别。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