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惠无双倒霉,这个镇在齐州境内,镇上盘踞着一个帮派势力,她刚一进来就被人盯上了,早早地报告给了管事领主,领主姓范名伯侍,所辖神农教玄雅堂火塘分舵,与惠无双是多年宿敌。
可怜惠无双,竟不知道这是死对头的老巢。
范伯侍这几年来时常挑衅和调戏柳莺刀,惠无双门下不济,不是火塘领主的对手,只是苦苦支撑。范伯侍此人手段狠辣,时常想吞并惠山派,今日收到线报,惠无双只身一人来到了他的地盘,拍手称快,狼眼幽幽。
惠无双正在街上疾行,好容易甩掉了黏糊糊的秦书生,遇到一个盲女受人欺负,一时没忍住行了侠仗了义。如此烂俗手段堂堂惠掌门竟然看不透,说要送那盲女去她要去的地方,被人顺利地领进了席园火塘分舵。
进门没走几步路,盲女站住,眼亮了,脸上悲戚的神色一扫而光,手杖丢掉,咣当一声,席园大门紧闭。惠无双目瞪口呆,抽出柳莺刀,严阵以待,范伯侍出现在她面前。
范伯侍身穿暗灰底铜钱纹的长袍,梳着散漫的发髻,下颌上一撮小胡子,一脸阴沉的坏笑,“惠夫人,不巧啊,又见面了!”
“范伯侍!”惠无双咬牙切齿道,“是很不巧,今日遇见你,我自认倒霉,说吧,你想怎么打?”
“哈哈哈哈!”范伯侍倒背着手,放声大笑,“也不能说遇见,这不是我把惠夫人请来的吗!”范伯侍摸着自己的山羊胡。
“卑鄙小人!”
“呵!范某谢惠夫人谬赞!”说着便朝惠无双逼近过来,“惠夫人啊,我劝你今日不要打,乖乖束手就擒,你想清楚,这可是我的地盘,有我门众三百,你独身一人,夫人便是神女下凡,也绝无胜算,不如请夫人入内堂,我们好好谈谈?”
“谈个屁!”惠无双怒道,“我惠氏何曾惧过蝼蚁?管你几百门众,不必多言,动手吧!”说着柳莺刀出鞘,寒光一闪。
范伯侍一抬手,呼啦啦三层弓箭手并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围了上来,各自举起手中的家伙对准了惠无双。范伯侍退到圈外,“惠夫人,若一定要耗费一番力气才肯跟我谈,那范某也可奉陪!”
弓箭手闻言便一齐朝着惠无双放箭,毒镖飞刀,甚至石头鸡蛋,毫无规矩,流氓打法。惠无双被围在中心,一把柳莺刀上下翻飞,左档右格,几次想腾空跳起,但被那箭雨逼得又旋即落下。
范伯侍在外围倒是看得很有兴致,他倒想看看,这柳莺刀究竟能撑多久。
箭雨不停,三刻钟,惠无双左肩头中了一箭,穿肩而过,鲜血流了半身。
范伯侍抱着臂膀看热闹,耸肩讥笑。但一支箭伤并奈何不了柳莺刀,惠无双独自支撑惠山派这五六年,江湖上的风霜刀剑经历了不少,一些小伤小痛,更是寻常,心早已层层铠甲包裹起来,不露丝毫的软弱和情意。
惠无双回赠了范伯侍一声讥笑,手下丝毫不减慢,反而更加迅疾,但凡有敢靠近的,柳莺刀立刻就叫他肝肠碎尽,身首分离。
单刀毕竟难敌众箭,又过了两三刻,惠无双右腿又中了一箭。这一箭力道之大,直接导致惠无双足下不稳,单膝跪在了地上,手中一刀尚未挥出,十几只箭矢在弦上未发,弓却已拉满,箭尖逼压在惠无双脖子上。
范伯侍拍手大笑,“哈哈哈!惠夫人是女中豪杰!居然在我的万箭阵下坚持了这许久!”说着挥挥手,正顶在惠无双面前的两人退了下去,范伯侍站在惠无双身前,伸手去捉惠无双的下巴,惠无双狠劲一甩头躲过,雪白的脖颈却被旁边的箭矢瞬间开了两道口子。
范伯侍搓着自己的手指,俯身对惠无双道,“惠夫人觉得现在,范某可有资格与你详谈一番了?”
说罢范伯侍转身离去,几个下属用长刀压在惠无双脖子上,将她带去了火塘的正厅。
火塘分舵正厅阴冷宽大,范伯侍坐在高阶顶宽大的椅子上,一副慵懒的姿态。惠无双被扔在大厅中间的地上,她站不住,便坐在地上,肩上腿上仍旧血流不止,腿上的箭被她折断了,箭尖仍然扎在小腿上,肩上的箭不敢动,还一直扛着。
范伯侍开口,带些许回音,“惠夫人啊,瞧瞧,若是早些归顺于我,何至于吃这么多苦?令你这美人蒙难,我也有些于心不忍呢!”
“呵呵。”惠无双冷笑着,“你不必在这里假仁假义,我今日技不如人,认栽认倒,你想如何处置,要杀要剐,随便你,想叫我屈服?趁早死了你的贼心!”惠无双此刻铁骨铮铮,像个凶猛的汉子。
“惠夫人何必这么执拗呢,别老把死挂在嘴上,多不吉利!”
惠无双扭头冷哼,并不答话。
“如今我给你两个选择,你不怕死我知道,那么便随你心愿,这第一条,是一条死路,我不必杀你,只要你这两处伤口放任三天,你便必死无疑,但是想想啊,惠夫人,从此天下便不再有惠山派,不再有惠氏,也不再有柳莺刀喽!你死之后,你惠山派那百十口人,有几个有本事的?可还够我杀个三两日的?”
“你要杀便杀,惠氏门人无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人道寂灭,天道总在,你滥杀无辜,恶事做尽,总有一天,天也要灭你!”
范伯侍仰头大笑,面目狰狞,“天道?哪里有天道?天道就是强者为尊,弱肉强食,天道不过是尔等弱者的信仰,算不得真!就算有天道轮回,我范伯侍比你惠无双多活几年,多享几年酒色名利,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哈哈哈!”
惠无双被她堵得说不出话,只是气愤。臂膀的伤被他这么一说,突然疼得钻心起来,她眼里闪过一丝悲伤,惠氏柳莺刀多年基业,难道真的就要断送我手了么?
范伯侍又开口说,“不过么,死路有,活路也有,只要惠夫人能放下身段,搬到火塘来,伺候在我身边,我看在惠夫人美人如旧的份上,也不会薄待你;再将你门下百十号人尽数收编到我分舵中来,我必定保你门派不灭,人人平安!”范伯侍竟似语重心长。
“呸!你个……你个老杂碎!休要多言,惠无双项上人头一颗,要拿便拿!”惠无双愤怒得难以言表,双手痛恨地捶地,关节捏得吱吱作响。
“惠夫人不要动怒,我知你门下女弟子众多,刚好我分舵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到时候让大家往来婚配,岂不成全了人世间诸多美事?”
“范伯侍!你来呀!你杀了我!”惠无双如同疯癫。
范伯侍见此反而越加兴奋,“哈哈哈,原来大名鼎鼎柳莺刀,不怕痛不怕死,却听人说两句脏话就承受不住了,咳,这些算什么呀?真脏的我还没和你说呢!”范伯侍双眼迸发着色眯眯的精光。
惠无双已经气得全身发抖,仿佛要原地爆炸而亡。
范伯侍走下高阶,来到惠无双面前,俯身盯着惠无双愤怒的双眼,语调淫糜,“哎,看着惠夫人这个样子,我都忍不住要想一下,要是把你剥光了放到塌上,那该是怎样一番滋味呀!哈哈哈哈!”
惠无双一口鲜血从胸中涌上来,噗地吐到了范伯侍脸上。
范伯侍起手一个震天响的耳光,将惠无双抽倒在地上,范伯侍尤嫌不够,拉起惠无双的衣领,欲再要动手。
突然有门人跑进来,手里拿着个拜帖呈上,一边有人递上丝帕,范伯侍放下惠无双,一边擦拭脸上的血,一边打开拜帖,上面写着,无影门秦书生拜上。
火塘门人认得出惠无双,却不认得秦书生,范伯侍自然也就不知道早上在街头和惠无双纠缠那人竟然是堂堂无影门的掌门人,此刻全当时另外一个事件,火塘领主和无影门向来各走各的路,风水不犯,缘何秦书生会突然到访?
范伯侍问门人秦书生带了多少人,答大约十几个人。
范伯侍一向知道无影门在江湖上的威望,若是得罪了他,怕往后就不能相安无事了,什么时候动无影门,得看圣主的指示,连他家蒋尊主都不能说了算,幸好那秦书生只带了十几个人,倒是无妨,不如一见,便吩咐叫把秦书生请进来。又叫人把惠无双拖到偏厅去,嘴给堵上,别出一点声音。
惠无双两眼突然一热,这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多,雪中送炭的能有几个?早上她还刚砍了秦书生一刀,如今他竟能入虎穴来救她,想两人也并没有什么深情厚义,难道秦书生真的与旁人不同些?
但是惠无双低估了秦书生,从规模上讲,无影门堪称如今江湖第一大门派,秦书生能掌管无影门,自然有他的本事,虽然他自己功夫水了一些,但是也是有许多过人之处的。
秦书生跟在身后看见惠无双进了席园,随后就大门紧闭,里面传来呼喝喊杀之声,秦书生扒着墙头往里看了,一时还死不了。但他知道单凭自己救不出来惠无双,原本跟在身后的施即休怕是走得太远,一点影都没有,秦书生心里恨道,每次要他出现的时候,总是找不到,不要他出现的时候,又甩不掉,草包一个。
秦书生头脑一转,立即回了镇上,捡了几处明显的桥头墙角,分别画了四个四点图,那是无影门专门用来标识掌门人位置的图示,因为这位掌门实在是时常需要人救助,便创造了这么一套图出来,每图四个圆点,分别画在代表东南西北的四个角上,哪个角上的点往靠近中心的位置缩进,便是指明了掌门所在之处,缩进的那个点距离中心点距离长短,往左偏还是往右偏,偏多少,都能精确的代表他的位置,为了防止旁人破解,还有个迷惑人的方法,一气画四个,旁人看到,就算破解出来,也根本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唯独无影门的门人知晓。
秦书生画好了之后,便到镇子边上等,一炷香的功夫,一个精壮黝黑的青年出现在他面前,跪地便拜,秦书生忙扶起那青年,“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手下的?”门众太多,秦书生根本认不全。
青年说,“属下谷乔阳,守如瓶大人手下座次第三,拜见掌门!”
秦书生点头赞许,“如瓶手下,人才见长,看你虽年少,却有英雄气概!如今我遇到一桩难事,要有劳兄弟你出手救助一番了!”秦书生待下属从来都是温和客气,对每一个都掏心掏肺,从不轻贱,自然人人都爱戴他。
那谷乔阳抱拳,“掌门快不必这么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乔阳哪怕肝脑涂地……”
“不要!”秦书生赶紧打断他,“不许肝脑涂地,你对如瓶,对无影门,十分要紧,今天这事要办,你也不能受任何损伤,可记住了?”
谷乔阳这个级别,不常见到掌门,一年大概见一两次,这些年秦书生越发闲云野鹤不受控制,更见得少了。而此刻,掌门人就在面前,抓着自己的手告诉他不能损伤,一股热火冲上心头,真是死也值了。谷乔阳重重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