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生问给他三刻时间,最多能凑齐多少人手。
谷乔阳略微一想,十七人。
秦书生翻翻眼珠,说,够了。
对谷乔阳讲,赶紧把人凑齐,从其中选出四个弓箭好手,留守门外,秦书生会带领剩下十三人进入席园里面,待他进去之后,让弓箭手去远远的射席园的守门人,被人发现了也不要战斗,就跑,跑一会换个门再射,只要让他们应接不暇即可,把里边的人手都调出来守门。
剩下十三个人进入席园,找两个轻功好的,尽管去院子里捣乱,该放火就放火,该冒烟就冒烟,那么除了谷乔阳,还剩下十个人,要趁着混乱,护秦书生从席园中带一个人出来。
吩咐完毕,谷乔阳飞奔而去,不到三刻,十七个人聚齐在秦书生面前。
依照计划,秦书生凭着在江湖上一张昭然大脸,见到了范伯侍。
范伯侍客气地请他入座,秦书生也不含糊,大咧咧一坐,不绕弯,开口便要惠无双,范伯侍这才知道,他道怎么秦书生来的这般巧。
两句就谈僵了,此时偏厅看守惠无双的人已经被惠无双反击拿下,虽然惠掌门臂膀受伤,但是硬撑着对付一两个喽啰还是做得到的。
解决了两人之后,惠无双闯进了正厅,秦书生见她发髻散乱,满面流血,肩头还有一支箭在滴答淌血,腿也不利落,十分痛心。
秦书生挥手,身后门众一拥而上,阻隔住火塘领主,而此时席园上下已然乱了起来,四处冒火冒烟,四方大门守门之人也溃散了一半。无影门的特长发挥出来,一团乱麻中,竟找不到个准确的人影,范伯侍一时间无法组织好人手对战,谷乔阳刚刚受了掌门鼓励,今日极其骁勇,并没在范伯侍手下吃亏。
怎奈惠无双伤得太重,无法奔跑,情急中秦书生背起惠无双就往门外跑去。
一行人且战且退,跑出了席园,十七人聚集,纷纷断后,此时范伯侍的人手才逐渐反应过来,追赶反击。谷乔阳浴血苦战,总算把秦书生两人护送离开了战场,为了阻隔追击,秦书生身后人手纷纷掉落,越来越少,十个八个,六个五个,待只剩下一人,火塘能追赶上来的也只有五六人了,秦书生那最后一个护卫暴喝一声,与他们战在一处,只剩下秦书生背着惠无双还在逃。
秦书生气喘如牛,双腿猛蹬,惠无双在他背上感慨万千,有些羞涩,有些感激,有些重获生命的喜悦,还有些说不清的感觉。
毕竟人力有限,跑了几里路,秦书生背上还背着个人,终究还是跑不动了。好死不死,此刻身后又追上来两个火塘之人,秦书生只得把惠无双放在地上,自己过去迎战,好在两个小喽啰还不是秦掌门的对手。
打过之后,秦书生再度背起惠无双,发奋奔跑,也不知跑了多久,跑进了一片竹林,身后再没出现什么声音,秦书生也委实坚持不住了,便又将惠无双放在地上,自己坐到一边喘息休整。
刚喘了两口,瞥见惠无双肩头还插着一支血箭,对惠无双说,“惠夫人,肩头和腿上的箭得需要除去了。”说着转过身,面对着惠无双,“你忍一忍,我帮你把箭拔去。”
秦书生盯着惠无双两眼,似是征求同意,惠无双却把眼睛转到一旁,不与他对视,极力稳着声调,“那就有劳秦先生了。”
秦书生翻起自己的衣摆,将自己的白色衬衣刺啦撕下来一大片,一手握住箭尖一手握住箭柄处,小心翼翼叮嘱一声,惠夫人,我要拔箭了,未等惠无双回复,断箭已然从她肩头拔出,带出了一条血流。
秦书生赶紧用布堵住伤口,惠无双霎时痛得面无血色,隐忍着闷哼一声。待她稍缓一些,才发现自己的手竟死死地扣住了秦书生的胳膊,遂赶紧拿开,脸上也不知是恢复了一些血色,还是升起了一片云霞。
秦书生用那白布条将惠无双的肩头紧实地包扎了起来。如法炮制,小腿上的箭也拔掉包扎好,秦书生一边包还一边给惠无双道歉,“惠夫人见谅,情急之间也没什么应急之物,我们稍后继续往前赶路,到前面找个医馆,再好好包扎。”
惠无双道,“好。”
两人休息片刻便再度起身,秦书生矮着身子,又要将惠无双背起来,惠无双躲了一下,“秦先生今日救命,已然感激不尽了,况且,你自己腰上也……还伤着,如今箭已除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秦书生这才想起,低头一看,刚刚一阵猛跑,早上柳莺刀的伤本来已经止住了血,此刻又流了出来,衣衫湿红一片。但惠无双伤得更重,便道,“我这点小伤无妨,你刚刚拔了箭,此刻也不宜多动,该静静让血止住才行,我背你!”说着又矮下身来,惠无双却不靠近,秦书生看着她那躲闪的眼神,恍然大悟,一拍脑门,“惠夫人不要误会,秦某当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愿能助惠夫人早点逃离此处,别无他求!”说着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宣誓。
“我……”惠夫人道,“秦先生也别误会,我也不是这个意思,经过今天一事,我也知道了秦先生为人高洁,只是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你辛苦劳顿,我自己可以走,慢些就是了,况且男女……”
“惠夫人就不必忧虑这许多了!江湖儿女,本该互相扶持救助,且保命要紧,还管什么男女有别,惠夫人放心,过了此节,确认安全了之后,我立马消失,不会碍惠夫人的眼,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此事!”说着不容分说,把惠无双再次背了起来。
又跑了许久,天色渐渐擦黑,在一处矮草地又停下来歇息。俩人都饿了,秦书生去打了只野鸡,用荷叶在河里取了些水。
过了这许久,身后没有人再追上来,生了火,烤了鸡,给惠无双续上精气神,自己也狼吞虎咽吃了些。
惠无双此刻看着秦书生,跟早上看他,仿佛已截然两人。早上的秦书生,显然一个登徒浪子,而眼前这个秦书生,干净纯粹,一颗赤子之心,素昧平生施以援手且不求回报。
惠无双看着秦书生背对着自己,坐在地上,低着头,默默清理腰间的伤口,心里一阵戚然。
望着火光下他的背影,惠无双突然开口问,“江湖人都说秦书生惯善出入情场,花心肚肠,惹起江湖上多少爱恨,秦先生可知晓这些传言?”
秦书生头也不回,嘿嘿笑道,“江湖人说便任人去说,他们说我怎样,我还真变成他们口里那样了不成?秦某待人,向来真心,从未辜负一人,问心无愧,如此足矣。其余不问。”
“秦先生坦荡,着实令人敬服,今日之恩,来日定以性命相报!”
“我救助夫人,并不是图任何回报,你一个女子,这世间待你本就有太多不公,若是用上我十分力气,能让夫人心里好过一分,便也是值得。”
惠无双鼻子一酸,静默了一会,这些年来,这世上能有几人知道自己遇到的不公不义与辛酸,竟被秦书生一语道破,心里不禁对秦书生又亲近了几分,“像先生这样的人物风骨,已数十年未见过了。”
秦书生此刻已清理好了伤口,转回身来,和惠无双保持着距离,回道,“咳,什么风骨,秦某也就是江湖上一叵泥石,寻常爱附庸些风雅,又爱伸张些正义,朋友几个,知己了了,俗人一个!我倒是佩服惠夫人,不是秦某看低女子,只是女子在这世间素来艰难,能像夫人这样一肩之力挑起一个门派,在江湖上留下美名的,真也不多,也正是因此,便觉得断不能让夫人走那必死之路,当向阳而生。”
惠无双忽闪双眼,心里无限感激,嘴角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秦书生看着惠无双该是累了困了,可这近处荒草扎人,也没有能休息的地方,灵光一闪,他挪到了与惠无双背对背的位置,上身微微前倾,对惠无双说,“惠夫人累了,此处也不太方便,就靠在我背上打个盹吧,我盯着周围,若有动静,我再叫你。”
秦书生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心里盘算,如何才能劝说惠无双放下那些男女成见,没成想惠无双答了一句,“好,那就有劳秦先生,我小憩一会。”便缓缓地靠了过来,不一会,秦书生听着惠无双的呼吸声均匀起来。
惠无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一扭身,发现自己靠在秦书生背上,还以为被秦书生占了什么便宜,积年警醒让她几乎弹跳了起来,这才觉得肩膀痛得发酸,她一时间有点恍惚,秦书生有点艰难地扭过头,惠无双怒道,“秦掌门!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与我靠在一起?”
“我……”秦书生无言以对,惠无双看他答不上,便更气愤,“先生难道不知避嫌么?”
“惠夫人,慎言,我昨日才救了你性……”
“救命之恩归救命之恩,先生救了人,也不当如此轻薄吧!”
“我没有轻薄于你呀,你不是昨晚自己同意靠着我……”秦书生只觉得百口莫辩。
“昨晚是昨晚,今日是今日,我今天已经好了,救命之恩,日后报答,就此各自赶路去吧!”
秦书生没想到这女人竟是如此的忘恩负义,自己硬挺着一晚上没动让她安眠,居然醒了就一顿发火,罢罢罢,女人都是反复无常,捉摸不透,反正秦掌门高风亮节不求回报,此刻不是正好么。
秦书生挪了下,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全身都已经麻木了,于是对惠无双挥挥手道,“惠夫人如能自己赶路,就先走吧,我再坐一会。”
“为何?”
“我腿麻了,动不了……”
“这……”惠无双心里缓缓的清明了起来,昨日种种浮上心头,照以往的惠无双,此刻就该转身离去,虽然身上痛楚,也只会忍耐,她往前走了两三步,又想到,可是今日与昨日又感觉已然有些不同,停步回头,语气也和缓了,带着一丝娇羞,“你缓一缓,我等你,我腿伤还没好,自己去不了洛阳,你送我去吧。”
听了这话,秦书生心里乐开了花,仿佛见惠无双那冷冷的冰山融化了一角,高兴的应了一声,哎!好嘞!
喜怒无常,挺好。
秦书生心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