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前方一言不合就直接杀了个尸横遍野,将台下的晁盖同样也被震撼得浑身颤抖。他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所谓“杀你,与你何干?”
没有审判,没有理由,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经历过这种深入骨髓的残酷之后,晁盖才终于从后世和平世界的思维中慢慢抽离出来,深刻理解了这个乱世的疯狂!
什么仁义道德,礼义廉耻,什么千古礼仪之邦?
那些冠冕堂皇,含情脉脉的规矩和美德,历来都是针对高高在上的权贵而言的。
而他们这些底层的贱民,不仅连个正经名字都不配,甚至在那些上等人眼中,他们连作为“人”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只能算个两条腿的畜生,人型的工具,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被轻易剥夺了生命。
想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乱世活下去,那就必须首先玩转这个时代的规则。
不然的话,就算再如何富丽堂皇的强汉盛唐,与他这样的底层贱民又有什么关系?
奴隶不仅没有资格,而且也没有任何义务去爱奴隶主的国家。
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晁盖不仅没有被吓住,反而让他潜藏心底的野心开始疯狂滋生出来。
继先前给自己取了个正经的字号之后,晁盖此时又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正经的小目标:
他要干翻这个令人操蛋的世界!
为此,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努力往上爬,要首先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刘岱如此疯狂的当面杀俘打脸,意味着再也没有了丝毫转圜余地。
他与桥瑁之间的争斗,已经脱离了正常的话语权之争,而是要进入真正的不死不休。
兖州从此风云变色,即将陷入乱世的深渊!
“刘公,刘使君!何至于此?……”
席中一黑面儒生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长身而起,向着刘岱深施一礼。
此人名叫董昭,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是不急不徐。除了眼角不经意间露出一丝精芒外,董昭外表看起来倒也憨厚老实。
他是袁绍帐下参军,也是兖州本地人。
这次董昭奉袁绍将令出使兖州,一是探访寄居刘岱家中的袁绍妻小,二是尽快促成兖州发兵讨董。
事实上,袁绍此时情况并不怎么乐观。
他连妻小都寄居在刘岱家中,而不敢一同带着去冀州上任,就能看出他目前的处境,的确非常艰难。
自从与董卓当众翻脸后,袁绍就逃亡渤海准备起兵。
董卓当时还未完全掌控朝堂局势,因袁家势大,也不敢轻易把袁绍往死里得罪,所以便轻易放过了他。
后来袁绍得到朝中党人相助,忽悠董卓私下和解,顺手还捞了个渤海郡守的职位,以便自己能更方便行事。
袁绍能够从雒阳全身而退,还能如此翻云覆雨,首先是因为有袁家的深厚遗泽。
袁家自高祖袁安开始,连续四代人居三公高位,号称“四世三公”,门生故吏无数,因此而势倾天下。
不仅如此,袁绍本人名声同样极为响亮。
他在雒阳守孝养望多年,交接资助党人无数,又有领头诛灭宦官之功,后来更与董卓因废帝之事而当众翻脸。
这让袁绍极得人心,尤其是天下士族党人的拥戴。
到了如今,袁绍已经继承了当年党魁“八俊”之首李膺的衣钵,成为新一代的党人领袖,号称“天下楷模袁本初”。
正因如此,袁绍作为渤海郡守,被顶头上司冀州牧韩馥深深忌惮,也就不足为奇了。
董卓毕竟不是傻子,虽然任命袁绍为渤海郡守,当然也防了他一手。
在任命袁绍时,董卓就同时任命了韩馥为冀州牧,专门负责盯着袁绍,防止他起兵造反。
身为颍川名士的韩馥,多年宦海生涯,爬到如此封疆大吏的高位,也不可能完全是个白痴。
事实上,韩馥对袁绍的确早就有所防备。
不过面对袁绍,韩馥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因为他本人同样属于袁氏的门生故吏。
说到这里,就涉及到了这个时代的特殊政治生态——二元君主制。
所谓二元君主制,就是对于大汉的士人来说,他们其实是有两个效忠对象。
其中一个自然是大汉皇帝,另外一个则是各自的恩主。
汉代当官是察举制度。那么谁征辟你当官,便是第二重君主,与所征辟士人的关系,就是第二重君臣关系。
皇帝高高在上,看不到摸不着,所以绝大多数人的实际效忠对象,其实主要还是自家的恩主。
三公有开府建衙的权利,而袁家自身,还有家传的《孟氏易》可以传承。
所谓“开府收故吏,传承有门生。”
袁家上百年连续几代积累,自然是桃李满天下。
如今朝野上下,需要为老袁家效忠的党人士族、高官显贵,可谓是比比皆是。
某种程度而言,袁家其实已经与当初篡汉的王莽一般,织成了一张庞大的遮天大网,窃取了大汉皇室老刘家的大半权利地位。
这就是袁家四世三公,号称天下仲氏,或者说仅次于老刘家,天下老二的恐怖之处。
此种情况看起来不可思议,但却属于这个时代的政治正确,就连皇帝本人,同样没有办法解决。
连续几代皇帝亲自下场玩“党锢”,搞一刀切,禁止这些沾亲带故的党人做官,或者操纵更为不堪的宦官来与之争权夺利。
到了后来实在玩不过,汉灵帝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明码标价卖官,那就纯粹是拿江山耍赖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