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金启明追出五金店,叫住了陈一诺。
陈一诺转回身,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啥,唠十块钱的!”
五分钟后。
两个少年一人拿着一根老冰棍坐在马路牙子上开始嗦喽,一人望天,一人看着地面。
金启明原本是有一肚子话要跟陈一诺聊聊的,劝他想开点,虽然那种事实在难以说清楚谁对谁错,但陈一诺的本意绝对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
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唯有把打碎的牙咽进肚子里继续往前走,才能最大限度地弥补一些创伤,迎来他所期待的光明。
但金启明突然不知道怎么把话匣子打开了。
他们在学校里并没有什么交集,学霸和学渣本来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如若没有这件事把他们拴在一起,他们或许不会再相见,大概过了许多年,迎面走在街上也不会认得对方。
青春的散场,总是很彻底。
再加上这种事确实挺沉重的,陈一诺在审讯室时已经在痛苦的回忆淌了一遭,这要再让他回忆起那些糟心的事,多少有点丧良心了。
所以金启明还是决定少劝为妙,坐在这陪他呆一会儿,让他知道身边还有个人,至少不会那么孤单。
“对不起......”陈一诺忽然轻声说。
“啥玩楞?”
“我两次对你施展术式,让你陷入困境……”
“啊,我还以为什么事呢!”金启明嗦喽一口冰棍说,“放心,哥们只记快乐不记仇。再说了,那个时候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不是敌人么,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怎么说也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了。”
“你就放心吧,那个叫什么屠夫的一定给他抓住,到时候我高低替你给他俩大逼兜子,牙打丢。”金启明愤愤不平地笑着,“还有那个王海冰,等他出院了,咱俩就趁着夜黑风高给他装麻袋里,再给他打回医院去,争取让他给医院半个年卡。”
陈一诺也笑了,这是他久违的笑容,所以看起来很不自然,就像阴暗角落的小草终于窥见了一丝阳光,一时间根本难以适应。
其实在陈一诺的心里,金启明是班级里很特别的人,每天都喜笑颜开,好像再难再糟心的事都和他没关系一样,他有一个自己的小世界,小世界里装着他的一切。
他不会为了合群委屈自己和去谁谁谁套近乎,硬着头皮融入他根本没有兴趣的圈子,所以金启明也是陈一诺很羡慕和钦佩的那种人。
金启明似乎有着某种磁场,和他在一块会莫名的放轻松,卸掉戒备,甚至可以让他放下难以启齿的自卑,获得某种正向积极的反馈。
“谢谢。”片刻的沉默,陈一诺轻声说,“我知道你想劝我,没关系的,虽然在我心里这件事暂时还过不去,但我相信一定会过去的。”
“你在火吧说的话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遗憾过去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我想变得像你一样,只记快乐不记仇,只是……我经历的快乐还很有限。”
金启明嘴角不禁抽动了一下,本来是想劝陈一诺的,结果反过来被他给上了一课。
“emmmmm……向哥们学习的精神是值得赞扬的,不过……”金启明顿了一下,“你得好好考虑一下,学多了容易变得沙雕。”
陈一诺又笑了。
“但是你开心就好、开心就好……”金启明心虚地补充了一句。
某种意义上来讲,把一个乖巧懂事的大男孩变成沙雕也是一种罪过啊,不过一朵带有沙雕之气的花总比一朵由仇恨催生出来的恶之花要强上百倍啊!
“我可以求你一件事么?”陈一诺忽然问。
“额......你说。”
陈一诺翻出一把钥匙递给金启明:“这是我家的钥匙,那件事发生后我就没再回去过。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能不能麻烦你去我家把小提琴拿给我舅舅,告诉他,我离开中夏了,这把琴让他替我保管着。”
“这话可不能乱说!”金启明顿时有想要堵住陈一诺嘴的冲动,“在电影里说这种话可都是大概率要下线的,没有的事千万不能瞎说,我啥也没听着。”
“万一,我说的是万一。”
“没有万一。”
“我舅舅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还爱着我的亲人,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提前做好准备,我不能让他为我担心。”
“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么?你得像哥们学习啊!”金启明拍打胸脯,“要想快乐加倍!成功加倍!凡事都要往好了想,不能往坏了想。”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陈一诺沉下头收回钥匙。
“哎呀行吧!”金启明站起身把钥匙抢过来,“不过先说好啊,钥匙我是替你保管,等这事结束了,你亲自找你舅舅去,你要是觉得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到时候我陪你去,我给你当嘴替。”
“谢谢。”
“客气啥。”
他们就这样坐在马路牙上有的没的聊了一个小时。
金启明尽可能地让陈一诺想起一些开心的事来,比如他觉得班里有个害羞的女孩好像暗恋陈一诺,因为在收他作业的时候女孩都会刻意把作业夹在中间层。
又比如,好像除了王海冰那个有眼无珠的家伙,大家都蛮喜欢陈一诺的,因为陈一诺学习又好人又温柔,谁问问题都会耐心地给他们解答,大伙都说比老师讲的好,甚至打算让陈一诺开补习班呢。
金启明还搬出了自己的陈年囧事,编织成最好笑的笑话讲给陈一诺听,将他快乐制造机的作用发挥到最大,比如初中的时候,他为了给冷暖庆生,想起一个惊奇的脑洞。
在晚自习时,从隔壁班偷跑过来,将一只巴西龟从冷暖班级后门放进来,龟壳上绑着一张卡片,上边写着:祝老baby生日快乐!福如东海老王八,寿比南山大石头。
结果被看堂老师逮个正着,拎着王八就追了出去,给他骂得跟孙子似的。
因为好巧不巧,那天正好是看堂老师的生日。
陈一诺捧腹大笑,愁云惨谈彻底烟消云散。
告别离开的时候,本年度最大的一场英仙座流星雨纷纷降落,在静谧的夜空中留下绚烂的尾迹。
金启明回过头去,看见陈一诺停在月仙桥上,正抬头仰望那些不断从暗夜里跃出的星辰,微风吹起他洁白的衬衫。
他双手相握抵在眉心,像是清澈明亮的稚子那般许下一个美好的愿望。
金启明忽然意识到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