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的哭诉仍在继续,圣上微合起眼睑,手指微动,“下去吧,证据就放这儿。”
那些证据算不上什么铁证,二公主收到的书信是谁送来的,这人是怎么被威胁的,威胁的人与燕王又有怎样的干系,最后由容嫔出面哭诉。
圣上是合格的政治生物,他不在乎这些儿子,但却会为对江山负责。
这一出并未在帝王心里掀起什么波澜,他是实打实屠戮完自己的亲兄弟,才登上的皇位,因此眼前的这种手段在他看来已经算的上温和。
但也的确让他在心中衡量三子的心性,圣上手上的监察司有明面与暗面之分,暗面无孔不入,即便燕王府防备严密,也透出不少讯息。
如今本国与周边局势稳定,大宛虽然慢慢强盛,但终究比不得中原资源广阔。下一代的帝皇,没有兵乱之忧,需要一位中兴之主。
他这个第三子,的确太过肆意妄为,灭门这种杀戮,在他眼中是手段,在燕王眼中,竟然有取乐的意味。如此脾性,坐上皇位之后,实在让人担心穷兵黩武的可能性。
但,圣上思及雍王府的情况,不免也要皱眉。
剩下的第二子,问题也不少,不算最好的选择。心思深沉,待下属过于严苛。若是他接任,只怕整个朝堂都是他的一言堂。
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这个儿子本来就在子嗣上有些毛病,偏偏又对雍王妃情深意重得很,恐怕不会再有第二胎。
若是雍王妃这一胎不是个男孩,或者孙儿愚钝,都是大问题。
一时之间,圣上都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再多生几个儿子,杜皇后故去,他对情事根本提不起兴趣,而且有了三个儿子,也自觉数量差不多,如今倒是烦恼的很。
十五的圆月皎洁,清寒一片月光洒进,反叫沉思中的帝皇微眯凤眼,仿佛在月光中看见昔日佳人的音容笑貌,生出几分岁月不待之感。
当时共他赏月人,如今已是梦里人。
“圣上,夜已深,可要安置?”林冉躬身问道,若非他职责在身,是万万不敢出言打搅。
圣上静默几息,他不得不承认,在杜皇后故去的几十年后,有关佳人的记忆愈发恍惚,他甚至疑心,若是再回忆下去,会连洛仪笑起来有两个酒窝都要遗忘。
是了,洛仪不爱笑。
“安置吧。”圣上到底无声地叹息了一句,将这些稍纵即逝的思念悉数收敛,平静地换上寝衣,躺在宽大的楠木床上合眼睡去。
本是该睡不着的,只是在金炉散出的缕缕清香中,竟是一合眼便生出睡意,不至片刻,衰老虚弱的帝皇已然昏沉着入到梦境。
雅致的宫殿里静默无声,林冉低头认真地凝视着脚尖,一动不动,直到三更天过,他才缓慢地挪动着已经僵硬的双腿,一丝声响不发地退出宫殿。
来换班的另一位太监与他微笑,然后擦肩而过,侧身讶异于他脸色的苍白,却也没那闲工夫多想。
林冉便如苍白的游魂一般,飘在月光下,直到被人用力拉拽,“给我过来。”
是曾经的大太监林祥,也是他的亲舅舅。
林祥黑着脸,将门窗都锁好,烛火灭掉,借着月霜怒瞪向自己的亲外甥,“你不要命了,跟着钟秀宫掺活什么?”
“舅舅,你别管我。”林冉仿佛才回到人世,思绪清明起来,脸上浮现出坚定,“舅舅你已经退下来了,这些事牵扯不到你。”
他报仇只是为了自己心中不可触及的梦,却绝不想要连累待他如亲子的舅舅。
林祥几乎想要摁头让这个傻外甥清醒过来,厉声呵斥,“什么叫牵扯不到我,你是我外甥,我不管你谁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