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她的眼神，李相夷思索着：“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你再哭？”
怀里的小孩瞥了他一眼，还真就停下了。
李相夷抱着小孩走上河滩，朝霞铺在他的去路上，仿若通天坦途。
一路上，翎霜不吵不闹，安安静静伏在他肩上。
李相夷想着这小孩只听了一句“英雄”就决定救下自己，在水上漂流这么多天，也从未想过放弃自己这个消耗她大半食物的累赘，心里无比妥帖。
又想到抱起她时做下的决定，胸中更是一片滚烫？
李相夷察觉不对，将手贴上小孩的脑门。
果然，烫得灼心。
本以为是个天生的武学奇才，才有这般大的力气，现在看来，她怕不是生生凭着意志，耗着精血才坚持到今日。
这样一遭下来，怕是原本再好的身体都要废掉了。
心疼之余，李相夷也并没有因为她资质下滑而放弃收养她的意思。
看她这般瘦小，小小的脸上手上满是风霜的痕迹，再加上对战时听到的只言片语，对这小孩的身份也猜到了几分，总归不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就是街上的乞儿……
心疼之下，李相夷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等到恢复了些许内力，他便直接运着轻功赶路。
十年后……
一身鹅黄裙衫的少女追在一条狗后面，跑进一座小巧木楼。
“大黄！你给我，呼——站住！”
她跑得很慢，两三步便要停下来喘口气。
那黄狗也通人性，听见脚步声停了便停下等等少女。
翎霜跟在黄狗后面进屋时，刚好碰上自己那“柔弱不能自理”的爹从床上起来。
“爹，我饭都热了好几回了，您每天这会才起，真的没事吗？”
这人正是李相夷。
他当年将那个小孩救活后，惊讶地发现她还真是个练武奇才，只是可惜，当时一场高烧烧没了她半条命。
别说练武了，醒来后这小孩简直吹阵风都会没命。
悉心养护这么多年，她身体虽然好了不少，但也只是日常生活勉强可以维持，依旧脆弱地像一堆被粘起来的瓷片，轻轻一碰就会散架。
不过即使这样，她却依旧比同龄人还要开朗一些。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本来我只想要好久都吃不完的馒头，结果却得到了一个家。我有了这么大的幸运，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而且虽然不能练武，她脑子却好用的很，跟着李莲花学了些医术。
不说能否救人，至少能给自己保住命。
见少女脸上沾着汗珠，李相夷，现名李莲花就要出口的斥责收了回去。
他尽量缓和着声音：
“翎霜，我有没有和你说过，爹有钱，不需要你做饭。还有，看看你头上这汗，不是让你跑半圈，后面就走回来吗？”
翎霜凑上去给他递着药箱，撒娇道：“诶呀，爹爹，人家这不是想快些好起来吗？”
她手中的药箱被夺了过去。
“别来这一招，真累病了还不是你自己难受！回楼上躺着去！”
“哦。”
见她不情不愿地上楼，李莲花好笑地揉了一把小姑娘毛绒绒的脑袋。
“别气了，一会自己记得吃药，中午给你做糖醋排骨。”
说完，看着翎霜噔噔噔上楼，他招呼了一声黄狗：“大……狐狸精，跟上！”
……
翎霜体弱，他自己也常年咳嗽，攒的药多了，李莲花便开了一家医馆。
不过自从五六年前，他给翎霜改出一间屋子后，实在没有半点多余的地方了，只好日日带着药箱出去给人看病。
想到翎霜，正在把脉的人思绪发散。
‘还是得多挣点钱才行，翎霜的屋子还是太小了。’
“李神医？怎么样啊？”
他收回手，淡淡道：“你怀孕了。”
那屠户便不依了，“你神经病啊……”
扯皮一番，李莲花收下五两银子的诊费，又顺走一块肋排。
正打算先回家将肉放下，再出发去王铁匠家正骨，李莲花就对上了气势汹汹的一伙人。
“你就是神医李莲花？”
对悄悄拉开一条窗缝的翎霜使了个眼色，李莲花回道：
“谁？”
“神医李莲花。”
“不是啊？”
表情动作神态无一不到位，若不是旁边正好路过个热情的婶子，说不定还真能叫他蒙混过去。
确认了他的身份，那一伙人便开始威逼利诱，不一会，竟然还动起了手！
翎霜在楼上看着，焦急万分，奈何李莲花边还手，时不时还警告地看她一眼。
黄狗早已跑上二楼，守在翎霜房门前。
虽然小主人总是乱叫汪的名字，但主人如果出事，他大黄，啊不对，是狐狸精，就是守卫小主人的最后一道屏障。
翎霜着急地等到外面的声音平息，才再次打开窗户往下看去。
没有发现李莲花的身影，她急急推开门跑到一楼。黄狗也赶忙跟在小主人身后。
等到下楼，翎霜因为这一会的奔跑已经喘不顺气。
熟练地从袖袋里取出自己的药瓶，吞了几颗药，翎霜进到一楼，用背抵着门，抱着黄狗缓缓滑落在地。
‘不能出门，爹爹说过了，江湖鱼龙混杂，万一碰到个不讲理的，自己就是那些人牵制他的工具。’
翎霜尽力平复着心情，捂着耳朵，将头埋在黄狗柔软的毛发里。
为了父女俩病弱的身子，两人每天都会给黄狗洗澡梳毛。
淡淡的皂角味包裹着翎霜，她抽痛的神经终于缓缓平息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翎霜听到了熟悉的敲门节奏。
她撑着门边的柜子站起来，将那两扇紧闭的大门拉开。
李莲花看到安然无恙的翎霜，眼中神情放松了些。
“爹，我一直都在楼里，没有出去。”
“翎霜做的很好，现在已经没事了。”
又过了几日，李莲花忽然说要带她去嘉州一趟。
马本来就一直在车架上套着，将外面放着的东西都收回屋里固定好，叫上狐狸精，马鞭一扬，就能出发了。
到嘉州后李莲花将这幢小楼停在郊外，休息一日，便带着翎霜去了灵山派。
出发前，他还特意叮嘱翎霜将用来防御的那一堆药粉带上。
若是碰上的人太厉害，或许不够让她逃脱生天，却也能拖延一会。
见他这般严阵以待，翎霜会意。
次日上山后，翎霜紧紧跟在李莲花身边，时不时唤一声爹，力求让所有认出李莲花身份的人自我怀疑。
这也是李莲花想出来的办法，多年来屡试不爽。
当年他失踪时翎霜已经三岁，而当年的李相夷可没有一个三岁大的女儿。
两人从凌晨便开始上山，翎霜一步一停，等走到山上时已经是正午。
烈日当空，翎霜被晒得有些晕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