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那么大,其中的山寨数不胜数,加上这些年陆陆续续逃入山岭的破产农民,生存条件愈发恶劣。本就是造反的温床。攻打县城只是一个表象罢了,后续朝廷派兵镇压,大肆屠杀,焚烧山寨,破坏本就不多的山区土地、水利设施。这下可就跟山里的山民成了死敌,故而剿匪以来,除了一开始几年有些战果,后续朝廷兵马一旦进山,被秦岭山民群起而攻之,难以寸进,这匪也越剿越多。”
狐丘淡淡叙说着这些故事,张修暗自点头,这年头,异地官军杀本地百姓纱良冒功的事情,使得局面变得败坏,这样的事例数不胜数,许多事情都是坏在这上面的,这怪不得此时的人看重乡党,郡国郡国,实在是出了州郡,就是异国。
“而秦岭的匪乱平息,就要归功于这位骆耀道长了。其人本来是关中本地的一个小吏,后来经人传授道法,入我道门。与张角一般,其人经历了底层百姓的苦难,对于农民深感同情,多年的吏涯,使得骆耀深悉这大汉朝廷吏治的毛病所在。”
狐丘摇头苦笑,继续道:“与张角那样明目张胆的收纳流亡,建立组织不同。也许是他本人干过小吏,对于朝廷制度的熟悉,三辅地区的势力格局掌握,对于大汉的税收以及权力触角的范围十分清楚。”
狐丘的表情变得极其精彩“所以,他一个人入了山,凭借多年在民间的威望,和他的人格魅力,他联合了秦岭各个山寨与临近郡县农民,他总结了一套方法,可以让小民避税,隐匿户口。”
“大汉朝廷的税收从立国之始就定好的三十税一,放任何老百姓头上都会说这并不算是重税,但是除了这些摆在明面上的正税,还有县中各个干事情的吏员的摊派。在朝廷的帐簿上,从来没有将这天下大大小小的吏的花费算在内,但是到头来,还是得普通小民买账。还有就是口算钱,按人头缴纳,百姓铜钱难得,这也是让百姓叫苦连天的原因之一,最后就是豪强的压迫。”
“骆耀凭借手段,在各处团结农民,抗拒官府吏员的催收。官府控制力强的地方,与朝廷小吏勾结,使各种衙门手段,豁免小民的债务,然后与小吏串通分润,划掉户口,减少小民的负担。在官府力量不足的地区,他则是联合百姓与秦岭的武力与当地的豪强正面对抗,直到双方达成和解。”
张修听得不由得在心里叫好,他太清楚,骆耀的这种做法的巧妙了,其难度也要比张角的预谋造反要难得多。
这期间的利益把控,局势精确分析,少有人能做好。
“他只是一个小吏,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够协调几个州郡的吏员?”张修也有疑惑,径直问道。
狐丘闻言一笑,举起两根手指道:“就两个字:利益。”
“当今朝廷,一直有个公开的秘密,那就是吏员出生的官员不可居高位,被儒家狠狠的打压。类似前汉武帝那时候吏可以为相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经年小吏,可不是一句玩笑话。吏与官的矛盾日益凸显。而且也不是秦朝以吏为师的时代了。由于儒生的鄙夷,吏的地位一落千丈,其没有了地位,自然就追求实实在在的利益了。”
“教子或许不知,骆耀的这套缅匿法,最绝的不是它的出世,而是他能自主的维持下去。平地的百姓提供粮食布匹,山区的村寨提供山货和木制器具。在没有外人参与的情况下,平原与山区资源互补。而且利益绑定情况之下,山区那些经历了与官军血战的老兵,其与农民的联合,使得无论是下乡的小吏,还是催逼的豪强部曲,都拿这些不在户策上的百姓毫无无办法。”
“打又打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瞧不起的泥腿子与山民进行换货贸易,日渐富裕,豪强的口水直流,却是抱着血淋淋的手不敢动作。”
“秦岭的匪患虽息,但三辅地区仍旧时常流传着土匪下山,哪一家豪强被灭门的传说。这,又何尝不是那位前辈对于贪婪的豪强的一种威慑。”
时至今日,我总算明白了他当年孤身入山的原因了。”
“武力!”张修心领神会,淡淡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