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鹤脚步一顿,转过来看他:“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经史之类的书,倒是更喜欢农书,为何突然想要考取功名去京城做官?”
陈隐答非所问:“他们都说大人日后会回京城,是真的吗?”
“是。”崔知鹤不想骗他:“陛下让我处理徐州事务,等徐州安定,我便回京城复命。”
陈隐蹲下身,从青翠欲滴的甘薯苗间隙捻了土块,轻轻捏散,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滑落,感受新翻泥土在指间的松软,语气缓慢而认真:
“我第一次见大人时,大人对我说‘泥土是最干净的’,后来还在徐州各地推行我所说的灭蝗之法。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信任我、鼓励我。从那时起,我就想,我要一辈子追随大人,大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陈隐站起身,眼神执拗而认真:“大人迟早要回京城,可若是我留在徐州,说不定一辈子也没办法再见到大人,我不甘心。”
崔知鹤哑然,还是个小孩子啊,会因为别人的一句鼓励而全身心的信任。
其实,从更加理性的角度来看,陈隐是徐州人,在徐州治蝗成效显着,且又帮徐州百姓种植甘薯,徐州百姓信任他,所以留在徐州做农官是目前来说最合适也最好的选择。
但世间事,谁又能说得清呢,自己为他选的路,真的就是最好的吗?
思忖良久,崔知鹤还是规劝:“你在农学上有天赋,人生漫漫,与其跟着我去京城经历风波,不如在徐州做你喜欢做的事。”
不待陈隐回答,崔知鹤调侃:“我还想在徐州多待些时日,你就想着要赶我去京城了吗?”
陈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崔知鹤温和安抚:“你可以多想想,不急于一时。”
“好。”
*
太阳正晴,天色正好,从甘薯地回来,崔知鹤又惊喜的收到了京城来的家信和一包冬日的衣服,信很厚,鼓鼓囊囊一封。
古代不比现代,交通不便,和家人联系只能千里传信,所以当急步走回书房拆开信时,崔知鹤心情还有些奇妙。
一封信拆开,里面竟有两封小信。
其中一封是崔攸写的,信中无非是严肃的告诫他要好好做官,切勿懈怠,不要辜负陛下的信赖。
也勉励他在手下官员任免上要心存警惕,也要不偏不倚,公正严明。
倒是符合崔攸一贯严肃的作风。
不过书信结尾,墨迹显然要比前面字迹新一些,崔攸罕见的缓和语气,有些絮叨的叮嘱他顾好身体,好好用饭,不要太过操劳。
崔知鹤猜想这应该是母亲看了书信,唠叨着让他添上的。
在现代,崔知鹤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但一场穿书,却拥有了一位严厉但却在背后默默支持的父亲和一位温和且无微不至的母亲。
这样也挺好,他想。
拿起另一封书信,信纸上稍显幼稚的笔触让他忍不住笑。
崔矜一封信写的歪歪扭扭,细看其实还有些字句颠倒,看起来应该是别人按照她的意思写出来,她再照猫画虎描出来的。
崔知鹤甚至都能想象她乖乖的坐在桌前,歪着小脑袋,小小的手握住毛笔还有些吃力,但还是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写。
这实在是一封很长的信,甚至不像信,笔墨有些层次,应该是每日都会写几句。
有时候是说他院子里的茉莉花都开了,问他在徐州有没有看到,有没有闻到香味。
茉莉花啊,崔知鹤想,徐州也种着,确实挺香的。
有时候又给他汇报今天多吃了几颗蜜饯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