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都护府。
大雪肆虐,遮天蔽日,唯有北风能冲破雪幕,从冰原上咆哮而来,寒冷刺骨,似乎能生生从人身上割下一块血肉。
“我信你。”
沈行俭屈了屈冻得发青的指节,顺着纷飞的雪花看去,他补充道:“但如今陛下驾崩,正值权柄交替之际,若真如你所说,乌羌真的趁机进攻都护府,大魏不会派兵来援。”
就像新皇登基对将士们来说没有都护府安危重要一样。对新帝和朝臣来说,都护府的安危也没有皇位顺利交接、中原稳定重要。
他顿了顿,看向崔知鹤:“所以,如果现在就出发,都护府的八千兵力里,我现在最多只能分你两千。”
沈行俭呼出的白气颤颤巍巍打了个旋,又慢慢消失不见,只能看见白雾似乎化作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如同蝴蝶翩跹。
一只蝴蝶颤颤巍巍停在崔知鹤垂下的睫毛上。
沈行俭指尖动了动,但最终没有勇气像曾经牵住他袖口那样去捉住那只蝴蝶。
随着睫毛轻颤,那只蝴蝶渐渐化开,也消失不见。
“两千便够了。”
两千的鱼饵啊,鱼儿会上钩吗?
沈行俭胸膛里热烘烘的,像是积了一团滚烫的炭火,他喉结滚动,最终还是顺着心意说出口:“如果,换个人替你去呢?”
循一回私好不好?
换个人替你领兵去高洛国,换个人来做鱼饵好不好?
“换谁呢?”
沈行俭哑然,胸膛里的炭火渐渐被大雪扑灭。
是啊,换谁呢?
谁都是爹生娘养,谁都是血肉之躯。
没有谁的命比别人的命更贵重,也没有谁生来就比别人更低贱。
崔知鹤突然笑了下,他没有看沈行俭,只是定定看着漫天风雪:“曾经有人教过我,如果想要钓鱼,就不能吝啬鱼饵。那个时候,我以为自己理解了这句话,但其实没有理解,只是像个蠢货一样横冲直撞,故作聪明。因为我姓崔,所以我的命比别人更贵重,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相助,无论做什么都能顺利完成,无论怎样的危险都会有人护我救我。如今我不仅是丞相之子,还是大魏使臣,所有人都觉得我比别人更金贵些,这样金贵的鱼饵,想来有些狡猾的鱼儿是愿意咬钩的。”
回忆起从前,崔知鹤提起精神,给他讲了些钓鱼的技巧。
沈行俭静静听着,什么话也没说,崔知鹤无奈笑笑:“所以你看,没办法,钓鱼嘛,就是这样。‘如果想拿到自己想要的,就得先送去别人想要的。’”
两人站在城墙上,渺茫的雪粒划过天空,在袖间不舍地流连,像是在做温柔的告别。
*
乌羌,大帐里。
牛粪在火盆里燃得正旺,纥烈哥已经有些萎缩的左手藏在袖袍里,右手按了按微微抽搐的眼角:“你说,那个姓崔的使臣领兵去了高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