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头山山涧里,白思岸盯着铜簪,回忆让愧悔汹涌更甚,他仿佛看见了铜簪上映出自己不堪的脸,他低着头瞪着眼睛,颤抖的嘴唇微微张着,眼泪大颗大颗的向下掉,他慢慢的握紧了拳头,狠狠砸向自己的膝盖,那曾经被打断的地方。他抬头看着沿溪流蹒跚前行的坦生,心绪又一次崩溃了…
“我明知你冤屈却救不了你,你又何苦来救我?何苦来救我?”
坦生浑身疼的难受,她欲坐在地上休息,谁知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摔进溪水里,白思岸见状,赶紧跑过去救人。他焦急跑过去才知道,水才到坦生的胸口…
他松了口气把她从水里拉了上来。
坦生害怕他的疯魔,便有意离他远些坐。
“你什么时候醒的?我都不知道…”坦生小心的问他,她要是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早就躲起来了,让他连坦生的影子都见不着。
白思岸见坦生低着头,他便弯下腰抬头盯着坦生看,坦生被盯的不舒服,就转过身躲避他,他又跟着坦生转过来,继续盯着她。
“你盯着我作甚?”坦生开口的同时,白思岸也同时开口:“让你送簪子的那个人还活着吗?”
坦生思考了一会儿才把他的声音在他们混合的声音里择出来。
坦生紧了紧衣裳,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她怕他发疯,此处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呼救都没人能听见。
“啊…他活的挺好的。”坦生敷衍了一句,本以为白思岸还会问她让她送簪子的人是谁,她早就提前开始发愁,路天水,虺沟,都是穷凶极恶之辈,不能说,说了说不定会替他们去死,敦野…此人是妖,但有人籍,刚从虺沟逃出来,应该不会像路天水一样被人痛恨…如果白思岸问那个人的名字,那她就回答敦野的名字…就当她把一切都准备好时,白思岸竟然没有继续再问。
他攥着铜簪,眼睛空洞的望着天,坦生紧张的防备着他,一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
许久,他问坦生:“你要回家吗?”
坦生听到的并不是问题本身,而是他问了一个问题,他问了一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呢?点头还是摇头,点头他会发疯还是摇头会发疯?她迟疑的不知所措,身体又往远处挪了挪。
白思岸看透她的担忧,便认真的对她说:“我醒了。”
坦生嗯了一声,与此同时摸了摸鼻子抓了抓耳朵来掩饰一直思考逃离他的尴尬。
“我是说…我不疯了。”
疯子的话不能信啊…还不快跑…仿佛有另一个她在心里狂吼…
“那个…我有事,我先走了。”她起身想要逃,筋骨的剧痛再次将她的身体拉回蜷缩状态。
白思岸久居白雪戈壁,一眼便知坦生这是寒毒附骨,他爬去坦生身边,坦生想逃,被他的温热的手掌抓住手腕,顺势一拉,将她拉到白思岸怀里,白思岸包裹着她,就像一个厚厚的毯。
坦生在学校里时,身边的同学都是按照出生时的数据分到一起的,因数据分配结构稳定,他们永远都是不近不远,安静的说话,听话,机械而有序的。
所以在这个时代,她见到人最先的反应是惊恐,继而好奇。没有数据,她仿佛失了魂不知怎么和人相处,更不知道哪些人可以离得近,哪些人要离得远。
现在,坦生被白思岸保护着,他们贴的很近,让她很不自在。
白思岸两只胳膊绕在坦生面前,坦生看着他掰断了铜簪,拿出了两粒小石子一样的东西,没等坦生看清,就把其中一颗送到坦生嘴边。
“吃了吧,吃了就不难受了。这是白家鼎盛时,汇龙峰赏赐的,用黑叶毒淬的地蜥骨,能保命。”
“我性命无虞,一会儿就好了。”坦生拒绝了他的好意。
白思岸轻轻叹道:“我受你黑血而重新清醒,我送你药你却拒绝,那我岂不是白白受了你的好意?”
坦生无奈道:“黑血不是我情愿给的…是我没办法守住它,让我来的人也没告诉我我来就是要为你牺牲的…不过话说回来,我若知道此行我是药来救人,我就有多远跑多远,不来了。”
“黑血的确太有诱惑力,诱惑力大到可以放弃大地共同遵守的约定。”
“不死不伤,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吗?”
“我们创造了一切,我们想永远拥有它。”
坦生回过头,看见白思岸也在盯着她,眼神平静,半点没有疯魔的样子了。
“永远?没有永远的。”她翻过身,与白思岸面面相对,“连宇宙的规则都可能因为一个偶然的偏差而改变…哪有什么是永远的呢?”
“让自己活着,并且创造不止,这就是永远。”
“我们老师说了,生命的长度其实是很长的,只是有不同的形态,不同形态之间有不同的频率,可能无法相互看见…如此说来,人人都是长生的,何需黑血?”
白思岸听此先是一怔,后无奈的笑笑问道:“你的老师从无人之处来吧?”
“不是啊。”
“那怎会说出如此冷漠的话?生命之所以不舍生命,贪生怕死,怎会因为它那呆板的长度?”
“那是因为什么?”坦生追问。
白思岸收回双臂抱在胸前,垂着眼睛:“我不知道…”
“那我老师说的就是对的。”
“他说的对,笼统的被概括是大部分生命的宿命。他可能在天上,大地上的生命都被隐藏在云层下,隐藏在日夜与四季的颜色中。若我有机会就把你老师的眼睛挖出来,丢在地上,让他好好看看,这些冷漠的规则与概括到底是何等的生命在诠释。他哪里知道有多少遗憾随着生命的消逝都弥补不了…”
坦生坐起来,甩给他一句:“你又疯了。”她是懂护短的,她的老师就是她心里的光,她所知的外面的一切都是老师说的,他是对的,他怎么都是对的,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白思岸捏着一粒药慢吞吞起身把它塞进坦生嘴里,他捂住坦生的嘴,提着她的脸向上扬,逼迫她把药咽下去。而后他轻松的伸了伸懒腰:“我们之前,不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