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性子是拗不得的。”鹿元也道,心中作痛,自己妹妹的性子自己怎么不知道,她唯一一次拗不过家里是为了鹿家的荣耀和兄长的前程嫁给了李青凌;但所幸二人婚后琴瑟和鸣,他也稍稍安心一些。可如今看来,还不如让她嫁与匹夫草草一生——至少能活得久一些。
“李献恭杀了她?”
“是。”
“你没拦着?”
“我不在。”孝城痛苦道,“我若在必会以死相拼的。”
鹿元也捕捉到了孝城的不对劲,心中复杂,问道,“甚么时候的事?”
“武安三年九月。”
武安三年九月,如今是武安九年五月。
“怎么已经这么久了?”
见惯了生死的男人轻轻哭了起来:广德九年,鹿亦真李青凌大婚;乾定元年,鹿亦真双生子出生,一晃竟然已经十二年了。
他余光瞥见了一旁的李婉儿,道,“是呢,婉儿也这么大了。”他牵起李婉儿的小手,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婉儿摇了摇头。
“我是你舅舅。”鹿元也怜爱道,“这儿没你想吃的小粽子。但是呀,以后会有的。”
——
傍晚的天边,红色的云气沉浸入下头的满地烛火里,被染成了奇怪的紫色,布着一丝诡异。
紫气中是一片竹林,竹林的中心是一组玄色大殿,飞檐巍峨,钩心斗角,拱柱宏伟,高低错落,周旁幽篁阴翳,鸟雀跳飞。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熟门熟路地穿过竹林幽径,在殿前停下,悄无声息地下来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梁王李显?。
梁王看来也是偷偷来的,只带了近身护卫,连儿子都没有带。
殿中的宫女见梁王来了,立刻掌灯通告,小步趋走带领梁王进了大殿。
大殿前厅后堂。
前厅满屋的烛火,却空无一人;后堂冷屋无光,却端坐一人。
这人面前无火,唯有身前的香案里隐着淡淡的青色火星子。
掌灯宫女点烛,满屋的冷烛这才燃起。
待宫女下去后,堂中的人方起身向梁王行礼。
“线人来报,李如意要打秦国了。先生神算。”梁王道,他立刻扶起行礼之人,二人面对端坐。
“那不是正好吗?”韩世忠拿起梁王为他斟的茶,微微笑道。
“先生是如何知道的?他们不会立刻来天京?”梁王问道。
“这李如意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韩世忠轻押一口颜色如墨的熟茶,道,“真假暂且不论,但是罪人之身,根基不固,他要想坐稳皇位,就必须给灵帝报仇。他的位子可不是兴帝给的,是灵帝给的。收复秦国,鞭尸临江,才是他的当务之急。报不了仇,连李书颜都救不了他!”
“既是秦国,我等就不用出手了吧。”梁王道,他的目光落在了韩世忠身后的一副棋局上。
“李书颜得死。”
梁王斟茶的手停在空中。
“李书颜得死。”韩世忠又道。
梁王放下茶壶,面色微微凝重,道,“她是燕王的女儿,我曾在北疆被燕王救过一命。”
“李书颜厉害,”韩世忠眉眼若冷刀,他并不理会梁王,道,“谁会想到当年咋咋呼呼的毛丫头竟然会如此棘手,但再棘手如今也只剩她一个了。”
“她父亲救过我。”梁王低声道,“我们可以暗杀李如意,就像杀李献恭一样。”
韩世忠听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他道,“李如意死了,还会有第二个李如意,李书颜死了,就再也没有李如意了。再说句话:这李如意可比姜王好对付多了。”
梁王听罢不语,韩世忠便冷笑道,“没有李书颜的李如意根本不值一提,千军万马如何?名不正言不顺!王爷想做大事,就不该念恩仇私情。这些东西,我也都教给了世子。”
“我怕他不能理解,所以才…”才甚么都不告诉他。不能告诉他这是谋反,更不能告诉他我们想要的是这个九重城,是这个天下!梁王哑言,不敢再说下去。
“世子为人正直…我同王爷都知道,这是谋反。”韩世忠一改笑话,只叹息道,“王爷与他是父子,我与他曾是师徒,王爷不愿牵扯进他,我亦不愿。即便,他看不上我这个师父。”
“只愿把天下放在他面前时他能接受,为天下接受。”
“所以王爷与我,必须干净利落。”
韩世忠目空无物,犹如他与梁王的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在一处偏僻的寺庙中,他与梁王的不合却成了梁王一定要留住他的原因。
“这…”
“齐王和鹿家军在秦国也正打得火热,王爷的死士可否借微臣一用。”
韩世忠说罢拿出了那副棋局,正是兴帝和太子的残局,前阵子被他从梁王那里要了来;韩世忠以手执黑,下了一步。
梁王观棋不语,饮下已经放冷的墨茶,他的死士都是精心培养的,是用来干大事的。他思索了良久,方解开腰间的墨龙环佩,放在了二人之间的茶案上,然后一言不发地出了屋子。